司药这才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收住话,望了望旁边一脸担心的绿水,起身一甩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记住?你要记得住,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事。罢了罢了,反正这身体是你的,我瞎操心个什么劲。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司药气冲冲就要出门而去,跨过门槛又想起什么,复又退回来一步,指着天音手里的扇形神器交代:“那把扇子是件神器吧,你最好别丢了,随身带着。它现在虽然是你的眼睛,却也不只是眼睛。若是离了……”
天音紧了紧手心之物,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天音明白。”
见她点头,司药也不再停留,再次长叹一声,凝云飞身而去。想起她那看淡一切的神情,又不禁自我怀疑起来,这人真是当年天界的那个公主吗?
天音放任灵识四处打量,才发现如今已是正午了。向绿水一询问才得知,自己已经整整睡了有半个月了。
天命之仪已经完成,她虽说是青云名正言顺的山主,却由于是凡人之身,让这事变得不那么名正言顺起来,来庆贺的仙家自是一个都没有。
“二皇子半月前就来过,司药星君便是他从天宫请来的。”绿水说道。
天音有些愣住,想起那个笑如朝阳的男子,心底又不禁生出些暖意,到底是师父选的人。如今怕也只有他,不理会自己那般的声名吧。
“二皇子,经常来青云吗?”
“那是自然,二皇子自小便是在这儿长大的。”见她有兴趣,绿水也便打开了话闸,“这五百年来,全是二皇子在照顾着青云。青云本就是灵山福地,窥伺这片福地的仙魔妖不知凡几,虽不至于胆大上山生事,但也惹出了些祸端。主上又一直闭关,不问世事。若不是二皇子压着,怕是早被人欺凌了去,不像天宫内某些人……”
天音听后发了一会儿呆,绿水讨厌衍歧,连带着讨厌天宫的所有人,这讽刺的语气浓厚。没想到对二皇子却是这般的不一样,听口气似是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青云的人。
“你说师父一直在闭关?”她细想绿水之言,总觉得有些奇怪。师父的修为已是登峰造极,突破桎梏飞升九重天外也只是时日问题。她在天宫几百年,师父除了教授她之外,也就只忙于收拾她闯出来的祸事了,却也从未听说他还需闭关。
“是呀!”绿水点头,想起往事又是一阵叹气,“也不知为何,自尊主您走后,主上便一直闭关,整整五百年未曾出过浮云殿半步。直到召您回来,可是他却突然……”
五百年……那么五百年前……
天音心底突然一阵发慌,一个猜测在心底慢慢地形成。
“你确定,师父从未曾出浮云殿过?”
“自然是肯定。”绿水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不过主上在……离开前,曾有唤二皇子进去过。”
“灵乐?”
“师姐可是叫我?”语落,一袭蓝衣已出现在房内,信步走来,脸上浅笑依旧,一手执扇,难得收在掌心,倒是显出几分儒雅之气,“身子可曾好些?”
天音却仍陷在猜测之中,急于求证,也不顾什么礼仪,拉住灵乐的衣袖:“告诉我,师父是不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浮云殿?”
灵乐脸色沉了沉,紧了紧手里的扇子:“原来师姐你已经知道了,其实师父他……并未正式收我为徒。”他自小在青云长大,一心想拜入师门,后来虽有机会再见到缘德星君,可是最终师父也没有同意过。
“你是何时见到师父,当时是什么情况?可知道为什么他要闭关?”天音显然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灵乐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何问起这个,却还是回道:“师父召见我是在三个月前,就是师姐回来的前一个月,至于为什么闭关……师父只说是旧疾复发,不得以沉睡了而已。”
旧疾……沉睡……
心中的碎片终于拼凑形成,呼之欲出的答案,沉重得让她连身形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当年她闯下那般大祸,困于寒冰地狱,是师父不问缘由,孤身一人杀到了妖界,把她从那里救出来。
可当时她满心满眼只想着,用千年玄冰救她的衍歧哥哥,哪儿还注意到,浑身浴血的师父。
那时她尚不知什么叫心死,只盼着自己的一片真心能得到衍歧的回应,哪怕是回头看她一眼,一眼就够了。毕竟那是她倾尽全力爱恋着的人。
她依稀记得师父得知她的决定后,只是叹息着,摇头进了浮云殿。路边的梨花,首次没有被他的灵气弹开,纷纷扬扬地压在他的肩头。
原来他当时早已身受重伤,连护体灵气也支撑不起,却还是在她跳入诛仙台的时候,全力拦她。可她却全然不听劝,义无反顾地纵身跳下诛仙台,没给自己留下丝毫回转的余地。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站在诛仙台边的师父,是怎样失望的神情。
满身仙骨赌一份真心,却不想换来的只有绝望,所以才有了师父五百年的闭关,所以才有她五百年的苦劫。
难怪师父直到五百年后才唤她回来,原来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原来是她,竟是她……一手造成了师父的陨灭。
真相来得太快,她顿时觉得呼吸一阵沉过一阵,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仍是填补不了那越来越空洞的心,痛得无法抑制,几乎要失去呼吸。
“师姐,你怎么了?”发现她的异状,灵乐担心地询问。
她却只是捂着胸口摇头,任由满心的愧疚与伤痛,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