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金陵城下起了雨夹雪。看似天气回暖,早春已到;又像严冬下的反常异象。
司马仪应酬完毕,回到府上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打发走了管事和随从,他一个人在书房阅览文件。没一会儿,咚咚咚,几声轻微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点心不吃了。重新泡壶茶来。”
司马仪以为是管事在门外,看也没看一眼便说道。他看文件的时候,习惯吃些点心。不知为什么,今天他没兴趣。来人没有回答,脚步声没有远去,反而越来越近。司马仪已经意识到谁来了,把文件一合,缓缓抬头。
只见一个身穿新式汉服的年轻人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有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来人正是姬无困。
“小民向首辅大人讨口酒喝。不问自取,失礼了。”
姬无困目光炯炯,表情严峻,说话的语气透着寒气。他来到桌前,把托盘放下,放好酒瓶和酒杯。酒是茅台酒。两个杯子都是纯金九龙杯,杯身雕有九条形态各异的龙,龙的眼睛还镶嵌着颜色各异的宝石。酒和杯子都是司马仪的。
司马仪稍稍迟疑,疲倦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头上一根根竖起的、银丝般的短发,让他看起来盛气凌人。他缓缓起身,稳步上前,主动先于姬无困坐下。
姬无困这是给了司马仪一个下马威。美酒金杯,意味着什么?明太祖朱元璋赐酒给茹太素时说过: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意思是,酒可以一起喝;但杀你的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司马仪知道这个典故。所以他沉着脸,一声不吭,表现得不卑不亢。主动坐下,不动手。就是让姬无困倒酒。气势上化被动为主动,扳回一局。
果然,如他所料。姬无困笑了笑,打开酒瓶,为他们倒酒。瓶盖一开,酒香四溢。姬无困喝过不少茅台,可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醇馥幽郁的酒香。
“你们司马家的东西,果然非同凡响!”
浅抿一口酒,绵软爽口,舌头的感觉很好。大饮一口,酒味丰满醇厚。姬无困吧唧几下舌头,啧啧称好,不禁感叹道:
“尊里看无色,杯中动有光。色香味俱全,好酒!这酒配得上瑶池玉液。”
司马仪只是小饮了一口,双眼直视着他。看见姬无困把酒喝光,品尝完后劲。司马仪开口了:
“姬奉城今日来找本座,不是单纯为了喝酒吧?”
姬无困长居辽西奉城。姬奉城,是对他的一种敬称。司马仪从称呼上把他抬高,但是这种拔高,只是相对平民而言,远没达到敬畏的程度。要知道,司马仪称呼简玄子、龙骁等人,是用上仙这个称呼的。对于这些人,他是敬畏的。
姬无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那是朝廷机要密函的专用信封,封口虽开,但蜡迹还在。他从信封中抽出一张信纸,啪的一声拍在桌面,推到司马仪面前,沉声问道:
“敢问首辅,此手令是不是你亲笔所写?”
司马仪没有动手接,只是低垂了一下目光,扫了一下手令,随后淡然回答:
“正是本座亲书。”
唰,姬无困收回手令,按纹路一下一下地折叠,随后一点一点地收入信封之中,缓慢塞回怀中。整个过程,他神情肃然,一声不吭。动作很慢,很轻,一点声音都没有。司马仪也静静地等着,没有说话。
收好信封,姬无困自斟半杯。独自享受。没有看司马仪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除了倒酒的声音,和喝酒的声音。书房里万籁无声。司马仪没有喝酒,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司马仪熟悉这一手。这是以静压人。
司马仪以静给人心理压力,靠的是身份和地位。姬无困以静给人心理压力,靠的自然是实力。无论凭据是什么。心理压力的直接源头都是对未知的恐惧。司马仪没有感到恐惧,因为他大体猜到了姬无困的心思。
姬无困喝完酒,放下杯子,直视着司马仪,冷声问道:
“敢问首辅,为什么要出卖北境?”
这个问题,司马仪早已料到。他叹了口气,故作深沉地说道:
“原因有三,一个比一个重要。”
他看了一眼姬无困,看见他表情平静,有意听下去,才继续说道:
“其一,存人让地,保存实力。北境被罗刹国和倭国渗透已久,已经算不上大明的领地了。姬奉城久居北境,肯定有所感受。即使抵抗,也将徒劳无功。到头来地还会丢,而且白白牺牲有生力量。”
姬无困没有反驳,静静地看着司马仪。司马仪没有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反而与之对视着,继续回答:
“其二,天下不稳,无以抵御外敌。世人皆言堂堂大明,为何畏倭如虎。但是,他们也不看看,东南西北中,大明朝廷只占其一而已!这样何以御敌啊?”
姬无困还是耐着性子在听。
“其三,国力相差悬殊,大明需要蛰伏。倭国钢铁年产六百万吨,大明只有区区四万吨。石油消耗量,倭国是两百万吨,大明只有三万吨。倭国年产飞机两千架,重炮千门,坦克数百,军舰六万吨。大明呢?造不出一架飞机,一门大炮,一辆坦克。我们拿什么去打?”
姬无困知道这些都是实情,眉宇之间露出丝丝神伤。司马仪知道他被说动了,继续说道:
“现在的大明,需要时间!需要发展的时间!只要天下太平,不出五年,明倭之间的差距必然缩小!届时再一举收复北境,也不算晚。某人知道姬奉城活了两千六百年之久。必然知道历史上卧薪尝胆之事,实属无奈之举。”
司马仪见姬无困低下了头,嘴角一勾,一边倒酒,一边说着:
“我看倭寇不会仓促进攻我们。原因有三。一,国联致力于牵制他们。二,他们国内不稳定,文官系统与幕府争权,矛盾严重。三,他们要时间消化北境。”
司马仪喝酒之时,姬无困突然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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