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宁的皇女府并非是新起的宅子,原主是乐郡王□□荈,算起来还是李凤宁的祖母辈。她死后因没嫡女就除了爵位,李昱仍恩准其庶女住在此间,等到了那两位也撒手人寰的时候,宅邸就不得不归还朝廷了。
所以李凤宁才能在下旨后几个月功夫就搬进来。
宅子里保存最好的是没断过人住的主屋与前院书房,最差的是园子。牡丹本来就娇嫩,何况这宅子又空了有两年。不过宗正和将作都是老于此道的,再怎么费事,到三月底也都收拾干净了。
相比起以前朝园子里散个步,不是碰上李鸾仪就是遇见李端,眼下这个自己做的了主的园子显然更招李凤宁喜欢。她叫人按着凉亭的尺寸做了个方榻嵌进去,垫了上好的蔺草席,只要天气好些就喜欢窝在那离地面有十来级台阶的地方,看看近处盛开的牡丹与略远些那一片呈葫芦形的清亮池水。
这日午后风和日丽,李凤宁照例又窝到那个被随儿叫作“偷懒亭”的地方。
才用过午膳的时候,微暖的风里带着淡淡的花草香,四下里又一片安静,只偶尔吹拂树叶的轻响。斜倚在软枕上的李凤宁有一行没一行地看着手里的案卷,正在与越来越浓稠的睡意搏斗着,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没有声音,也不是光影变化,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她慢慢回头,然后看见一个站在阳光下的人。
真是……
漂亮。
站在暮春明亮到几乎有点刺眼的日光下,少年的容貌精致到令人想轻叹一声。仿若凝脂一样牙白色肌肤,宛若一汪春水似的眼睛,那阳光下几乎变成浅琥珀色的眼珠,还有那柔软到让人口干舌燥的朱唇。
李凤宁抬眼,对上那双正在看着她的眼神。
他的眼睛里有某种期盼。
某种,不需要诉之于语言她就能明白的期盼。
李凤宁与他对视良久,就在失望就要全部取代期盼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心软了一下,于是她朝边上挪动了几分。
精致到好像不是真人的少年眼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明亮的光彩。他俯身脱鞋,轻盈地上了方榻,甚至都没有带起一丝风,然后在她身边躺下来。
“凤宁……”
李凤宁竖起一根手指制止了他继续说话,然后将盖在腿上的丝被拉过去一半覆在他身上,“睡一会。”
少年回给她一抹虽然极淡却也极甜的微笑,顺从地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呼吸绵长起来。
李凤宁复又拿起手里的卷册。
奇异的是,睡意在不知不觉间溜走,她突然就能专注起来。
二月初她下令各地军器监所属坊库统计所有匠人名录和库存物料。十六个州冶坊和三十七个物料库,共计五十三册案卷在三月底的现在终于全部到达安阳军器监。
从内容来看么……
很显然,她的凶名已经传遍整个赤月了。
李凤宁手指从一个个数字上划过。
总体来说,从京师的结果来对比参照,这些数字的水分应该不是太大。
李凤宁合上卷册,闭上眼睛沉吟起来。
眼下军器监在京师这里,所有胥吏的缺员都已经补齐。衙门里没人敢在她面前垂头耷脑哈欠连天。她三不五时的查问,也让所有人打醒了精神,左右不会出现一问起职责就张口结舌的人来。
而从这些案卷来看,京外的缺员和物损反而要比京师的好些。或许是因为不论工部还是军器监领头,需要的东西总是需要的,所以也没法偷懒耍猾。
那么接下来,就能……
指尖的感觉,滑腻软暖。
接下来,她该做的事情就是……
她指尖碰到的,是皮肤。
李凤宁慢慢睁开眼睛,虽然不太愿意,却仍然低下头。
果然。
在看清楚自己的手停在哪里的时候,李凤宁微抿了下唇。
然后,就是一股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自从那天早上突然发现十四出现在她的被窝里之后了,李凤宁之后一直就在想这件事。
她很确定十四没有用任何迷香之类的东西。因为屋子里没有任何残留的异味、也没有香筒残烬。她还叫府里养的大夫把了脉,却只得到一个完全不像是被下过迷药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