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者,扶持也。
夫君是相携一生,是休戚与共,是她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所缺的另外那一半。于是自小就渴望身边能有个人知冷知热的李凤宁,并没有像她自己想的那样轻易就把在燕州太守官邸里看到的画面抛诸脑后。
这个时候,就真是不知道李昱没来得及下旨赐婚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的李凤宁,既不想回衙门去看那些官样文章的官仓单据,又不想孤零零一个人在陌生的街头闲晃,只能回去了离官邸只隔一条街的宁城衙舍。
每地或多或少都有几间衙舍,专给外来办差的官员们使用。宁城衙舍里头虽然十分干净,却因为甚少有人用,所以只用了一个姓丁的老衙役看门。
如今天色刚刚转暗,离夜饭还早,那老衙役许是觉得李凤宁不会回来,所以搬了桌椅在屋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吃酒剥茴香豆。她偶一抬头看见跨进大门的李凤宁,本来的悠然自得顿时变成了一脸尴尬。
“凤司庾,您回来啦。”老衙役一边讪笑,一边站起来。
“你倒是舒服。”李凤宁素来就不是个严苛的人。此时倒更乐意有人跟她闲话两句,所以她直接就朝那椅子上一坐。
能把这份差事捞进手的衙役自不是常人,她见李凤宁伸手拿了颗茴香豆,竟是又去拿了个杯子和椅子,竟是一副与李凤宁对饮的样子。“都快腊月了,您还留在咱们这里?”老衙役说,“家里人不催您回去啊?”
家里人……呢。
听在旁人耳里许是窝心温暖的词,李凤宁却是一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弥漫上来,好一会她才慢吞吞地来了句,“家里太乱,还不如在外头待着清净些。”
“您这话听着像是跟家里生气?”老衙役却显然并不赞同,几口浊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当年我也嫌我男人啰嗦,成天跟他吵,把他休回家的话几乎就挂嘴边。可前些年他走了之后,又觉得屋里静得慌。”她抿了口酒,“听到什么响动,都只觉得他还在。”
李凤宁本来就心情复杂,听着老衙役拿些世情来劝她,心里顿时有些不快。“我娘把我过继给姨母。原来堂姐变成亲姐,她们可没几个喜欢我。”
老衙役先头只当年轻人与家里怄气,却不想听到这么一段,顿时一呆,“这,这倒是……”连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了。
“原来的亲朋戚友全隔了一层不说,”李凤宁皱起眉,“凑手的人更加是一个都没有。”
撇开那些亲情、权位不说,皇女是餐风饮露的吗?
本来魏王府就靠不上,她现在除了殷府之外根本两手空空。不说别的,就连能够跑个腿替她去各处打听燕州情况都没有,更不要说其他了。这老衙役说腊月,李凤宁就更加两眼一抹黑。过节得送节礼吧?就算她有脸从东宫和殷府搜刮点东西当成节礼送出去,难道要她自己一家家地去送?
她连屋子都没修好,更加不要说府邸里那些属官了。
李凤宁被老衙役几句话勾起千头万绪。她一时忧心太女那里是否顺利,不知何时才能听到她顺利登基的消息。一时又想到她离京来燕州虽然跟梓言说过,随儿却从头到尾都瞒着,希望他别突然闹起来。再有宁城这里,凡事都暧昧模糊不清不楚,官仓那里也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谣传。最后还有刚刚见过的谢云流和萧端宜……
真真是乱到她怎么都理不清。
“看您年纪轻轻的,也挺不容易。”老衙役只道她出神是在烦恼家里的事。她瞟着李凤宁的神色,一边替她再倒了杯酒,“凤司庾,您今天在哪里用晚饭?”
“……怎么?”回过神来的李凤宁一怔,目光转向老衙役。
天还亮着,已经开始张罗晚饭了?
“昨晚不是闹腾了一夜?”老衙役说,“所以今儿个想早点回去。您看……”
“昨晚?”李凤宁看向她,“昨晚怎么了?”
“哦,对了。”老衙役一拍脑袋,“您昨晚不在这里,怪不得不知道。昨晚官衙那里闹了半宿。上了年纪的人觉就浅,吵得我整晚没法睡。”老衙役摇头叹气,一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等下去巷口的酒楼订了饭叫她们晚些送来,您吃完就扔着我明天早上来收拾。所以今天让我早点回去成不?”
“倒是无妨。”李凤宁无可无不可地点头,“你也不用叫人送,我自己去就成了。”
老衙役千恩万谢,待喝完最后一点酒之后,略收拾了一下,果然早早地就走了。
于是偌大的宁城衙舍里,顿时只剩下李凤宁一个人。因为地方大,附近也没什么住户,仿佛一瞬间什么声音都没了。
李凤宁就是不喜这冷清昨天才会跑去青楼,此时她心情又不好,周围再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立时就觉得有些待不住。想想还不如去青楼再住一晚的时候,突然间耳朵里仿佛听到什么声音。
李凤宁眉头一皱,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轻手轻脚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
李凤宁走到一排屋子的尽头那间门前才停了下来。这间屋子离大门最远,背后小巷,巷子对面就是太守的官邸。门扇和窗子上还有些细灰,显见是因为离得远,所以老衙役打扫起来也不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