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可在?”宋章只能笑吟吟地说,假装看不懂对方眼里的不悦,“文驰有事与她说。”
这孩子对主人倒是忠心,可刚才那些话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的?李凤宁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护着他,一个错眼回来这孩子许就万劫不复了。怜他一片诚心也好,不想府里再起波澜也罢,横竖她这一脚都已经踩进去了。
“……小姐在。”随儿脸一沉。他不甘不愿地看了眼账房里原来那几个人,冷哼一声才转向宋章,“宋长史请跟我来。”
这孩子人倒不傻,就是年纪太小做事不顾前后。宋章看了眼大步离开账房的随儿,再看看房里几人阴沉的脸色,暗叹一声跟了出去。
离了账房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随儿再没了平时那副欢脱的模样,一路上都绷着脸。宋章也不至于跟个与她儿子一般年纪的小厮计较,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进了东苑的大门。
“稀客啊。”
然后就看见东苑正房门外,正坐在廊下扶手上,靠着柱子赏花的李凤宁。
她披散着头发,半湿不干的,显然是刚刚沐浴过。她一身半新的细棉襦裙,衬着略嫌苍白的脸色,不觉孱弱却多了股闲适慵懒的味道。
李凤宁一双因为脸色愈加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两人身上一转,就定在了随儿那里。随儿倒是毫不掩饰,在李凤宁面前依旧拉着个脸,直看得李凤宁眉头一皱。
“出息了啊。”李凤宁似笑非笑地,“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随儿嘴唇一抿,头一扭看着地面,虽然没喊“我没错”,那样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进屋去。”这回,连李凤宁脸色也不好看了,声音里竟带出几分冷意。
随儿猛抬头,眼里的不敢置信化成委屈,却还是乖乖听话进了屋子。
“这一回,还要多谢文驰。”随儿一消失,李凤宁就站了起来。她脸上带着点歉意的笑,朝她拱了拱手,“随儿到底还小,实在压不住脾气。”
李凤宁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宋章心往下一沉。她抬头朝李凤宁看,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我有事要寻大小姐商量,就劳阿范引个路。”李凤宁虽是真心在谢她,她却不能大喇喇地受下来,只能应了一句场面话。
“商量?”李凤宁嘴唇微微一抿,刚才那和煦的笑容瞬间变了味道,“你是指鸾仪吗?”
宋章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抬眼看向李凤宁。
“文驰,小时候外祖母把我抱在怀里说,无论什么事总会有人知道。”李凤宁说,“而能不能找到那个知道的人,能不能让那个人把话说出来,就要看我的本事了。”
那位赫赫有名的殷大人吗?但她说这个……
“那次出游的两个宫侍,是内侍监芮其政特地挑出来的。她对我心怀愧疚,所以不用我问就说得一清二楚。殷家三姐如今正在羽门军里挂着名字,而满城搜那个车妇的巡城兵马司的老严,就更加不会瞒我了。”
说起来倒是简单,只是这一个个的名字,又哪里有简单过了?
在燕州的那个有娘有爹,至少该温驯守礼的却被惯得无法无天。而在京师这个本该纨绔放浪的,却不止挣好温良恭谨的名声,还把将来的路都铺好了。同样是魏王所出,差别居然如此之大,也由不得宋章不苦笑了。
“大小姐说得如此明白,文驰敢问一句,大小姐意下如何?”要李凤宁放手的话,宋章实在说不出口。
李凤宁这回是差点死了。
“因为害你的是你亲妹妹,反正你也没有死成,所以就那么算了吧。”这话不是没有人可以说,但可以说的人里却绝对没有她宋章。所以她能问的,只是李凤宁的“意下”。而李凤宁若是不肯说便罢,横竖不是她的事。而李凤宁要是肯说,她也要尽几分力。
李凤宁讶然地上看下看,然后突然一笑,“不瞒你说,我进宫去求过陛下了。不过看在文驰如此为我们一家人考虑的份上,我给鸾仪一个机会。”
宋章只当没听见那个“一家人”里的讥刺,只道:“大小姐请说。”
“圣旨下来之前,让鸾仪过来低头认错。”李凤宁勾起一抹冷笑,“否则,我让她去太学里学学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