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一刻,她向后仰倒,我想跑过去,但是通感——该死的通感,我被扑面而来的狂风和歇斯底里的失重裹挟,紧接着被彻骨痛苦又空洞异常的一层屏障隔开,我僵如秋虫,无能为力。
我的视野里一片血色,来自我眼中破裂的毛细血管和悬崖下那具了无生机的躯体中流出的粘稠,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感觉不到她了。我的导师,我的副驾驶,我的母亲,我在世上最后的血脉联结。
我听见杂乱的人声和靴子的声音,眼前渐渐出现模糊的影子,我花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颠倒的是我自己而不是它们,不知何时我扑在了地上。我贴在地面上的脸庞和手指俱是冰冷,但眼下这个将双腿蜷缩到胸前的姿势可以抵消一切不适,只要回到本源之处,我就再也不用担心噩梦侵袭。
一股巨力将我拉了起来,我试图挣扎,但软绵绵的身体并非我的同盟。有人在拍我的脸,但我只能看到惨淡颜色的扭曲纹路,全身冰冷之时唇上的一暖尤为突出,几丝甘甜的空气挤入我的肺中,一点莹蓝刺破我脑中的混沌、清明了我的视野,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缺氧的边缘。生者的气息在此时显得陌生,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想要经历一切熟悉的折磨,但我确实贪恋身后之人的温暖,它提醒着我一直以来我对生的渴望是如何野蛮、不讲道理。
我抛下了母亲,就像她也背离我。呼吸、呼吸,我重新回到被荆棘缠绕挟紧的生命中,孤独是它永恒的养分。
*
即便是在追随并爱护我的人群的包围中。
我结束了动员演说,在台下环绕过来的一片欢呼声中反而感觉孤独被放大无数倍,我的脸上仍然带笑,过于持久把迪克吓了一跳,他接着被我收不回来的探究目光引得不自在起来——他和布鲁斯明明五官不甚相像,却总带给我相似的感受。我也去验证了私生子的可能,并不成立。
迪克默默递给我咖啡,明智地选择不追问,他最后一次嘱咐我游行中可能的变故,而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沿途肯定有怪兽崇拜者搅局,但一切顺利的话不会和我们产生正面冲突。我让我在警局的朋友留意巡警对讲频道了,现场一旦有变他们会以最快速度赶到。”
开始时一切顺利,直到我们迎面和另一支队伍撞上,他们之间最为瞩目的是那只巨大的怪兽造型升空气球,耀武扬威一般巡视街道。我的眼眶发酸,赶忙咽下一口咖啡却只是让嗓子变得更紧。
“那是……”迪克深吸了一口气。
“‘黑巫婆’。”念出这个代号却比我想象中顺利得多,我只要提醒自己真正的那只早已腐化到只剩森森白骨就好。
“这太低劣了,”他翻找起通讯录来,“如果里面装的是氢气,我就能以安全问题为由向警方报告;如果是氦气……那也可能导致另一种安全隐患,记得克利夫兰那次吗?或者追溯制造公司先好言好语再以侵权为由要求他们帮助撤下……”
“行不通,警方不会管这种小事。更别提这次只有一个,与克利夫兰当时的一百五十万个没法相提并论。另一个选项更是来不及。”我扫视人群,模糊的预感渐渐汇集成定论,“迪克,如果我想让对手吃个哑巴亏,顺带瓦解他们在公众中的形象,我会怎么做?”
“引导他们做出不理智的行为?”环顾四周,许多人都浮现出激愤的神情,但迪克笃定地摇头,“今天游行的参加者是经过审核的,开始之前我也和每个人强调过控制情绪和约束行为。”
“如果他们不需要等待我们犯错呢?”我锁定了两个人……哦,其中一个是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另外一个得到了我的全部关注,“那个人在你看来眼熟吗?”
“从未见过。”他肯定道,示意保镖从两边包抄,但是太晚了,
那个陌生人动了起来,清脆的拉环声即便在嘈杂的人群中也无比明显,我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卧倒”、条件反射地将身边一个游行者飞扑在地。
好在是一枚非致命的闪光弹。但爆炸后依然令所有人捂住耳朵跌倒在地。如我所想,怪兽崇拜者的队伍表面散漫但有组织性,像是早有预料地立刻回击,将一杯滚烫的咖啡泼在队伍前方的一位男士脸上。
本就是这个街区主色调的混乱在一瞬间凶猛燃烧起来。
*
我做了一整晚糟糕的梦,里面充斥着各种颜色和声音,最糟糕的是,醒来后我记不起任何具体内容。我休息的一点也不好,仿佛刚从剑戟斜立、哀鸿遍野的古战场下来。敲门声令我的太阳穴不规律地跳动,是尽职尽责的韦恩顾问充当人形闹钟。
不尴不尬地互相问候早安后,我伸出手示意他先,上工时间走廊上一对停留较久的男女不出意料引来了多余的注意。颇为及时地,一个还不到他肩膀的小滑头侧身而过时丝滑地将什么东西送进他手中,男孩压低了帽檐,但我还是认出来是小迪克。
我刚要装作没看见,布鲁斯反手将那个温热的袋子塞给了我,“菠萝包。你昨天顺走的小盒黄油可以成全‘冰火’的名头。”
“这是为了什么?想要贿赂我让我选你做副驾驶员吗?”我漫不经心地问他,拨了拨包装袋,脚步一拐先行向备战区走去,“哼,管他呢!不用回答了,这只菠萝包的结局比你的注定,它会在五分钟内进入我的肚子。但记住,我不作承诺。”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
半个小时后,我彻底打消了他是来套关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