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生来体弱,不似皇后身体强健,少时总是生病,娘娘还记得吗?”
宋嘉语点点头:“我记得那时爹爹还求了外祖父请了太医为我调理身体。”
宋荣轻叹:“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时我每日忙于衙门公务,焉有空闲留心内宅的事?你们哪个病了痛了,无非就是延医用药。那时,家里尚无如今景象,宋家寒门出身,不过请些寻常医士过府,并不常请太医。是皇后提醒了我,说娘娘总是生病,病了还总是读书写字,熬神费力,怕你久病成症候,待长大再调理就晚了。我方留心娘娘的身体,为你请了太医调理。”
说这个,是叫她对宋嘉言感恩戴德吗?宋嘉语嫣然一笑道:“原来,还有这一节,皇后果然疼我。”
宋荣望她一眼,温声道:“娘娘还记得初进宫时,第一次怀孕后不幸小产,皇后每每进宫,是如何安慰娘娘的吗?她在家里,一直记挂着娘娘。皇后既通透又宽厚,既聪明又慈悲。我欣赏她,也偏爱于她。”宋荣叹,“臣与你二叔出身寒门,世间苦处,尝了十之五六,却也并不似皇后,受到至亲的背叛与谋算。明明是最宽厚懂事的孩子,明明没有对不住谁,却要受这样的痛苦与伤害。臣每每想起,便感到锥心之痛。”
话到最后,宋荣声音微颤,别开脸,眼睛微湿。
昭文帝原是想着赐饭的,不想,宋荣狠狠地哭了两鼻子,饭也没吃成。
宋荣年轻时有“玉郎”之称,如今年纪大些,也依旧肤白貌美,儒雅过人,说是个“中年玉郎”也不为过。人家就是哭,那也不是扯着嗓子号啕大哭,或是呜呜咽咽涕泪横流。宋荣就是眼眶泛红,然后,两行哀伤的眼泪滚下来。
宋荣自幼就是当家做主、再难再苦都没说过一个“不”字的人,他这一落泪,昭文帝都觉着心下不是滋味儿。
昭文帝劝了宋荣两句:“子熙,子熙,不至于如此啊。”
宋荣拭泪道:“臣失仪了。”
宋荣很明显不想再继续失仪下去,便匆匆告退了。宋荣现在好歹是国丈,心绪不佳,直接走人,昭文帝也没说什么。
至于宋嘉语,更早就失魂落魄地走了。她带着儿子过来,原是想打亲情牌,不想倒被宋荣借机放了大杀招。
宋荣向来是不做则已,做则做绝,完全不给宋嘉语留活路。
亲生父亲,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何异于直接叫她去死!
宋嘉言听说宋荣走了,心下疑惑地去了偏厅,笑问:“爹爹要走,皇上怎么不着人跟臣妾说一声?”
昭文帝拉宋嘉言坐下,道:“子熙心情不大好。”
宋嘉言看向昭文帝,过一时方道:“臣妾若不让德妃进来,她定会哭天抹泪儿地拿着八皇子和肚子里的孩子说事儿。让她进来,果然扫兴。爹爹根本不想见她。她根本不明白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宋嘉言道,“很早以前,爹爹就不想再见她了。爹爹这人,许多时候会权衡利弊,不过,人都有底线的。”
男人,尤其是宋荣这样的男人,你想打动他,也得他愿意被你打动才好。宋嘉语竟然妄想现在来打亲情牌,真不知她哪儿来的自信。
宋嘉言若是想照顾一个人,那真是无微不至,令人倍觉舒泰。
以往昭文帝便觉着,凤仪宫是最让他舒服放心的地方了。如今觉着,更加舒服了。
不要说身为一个皇帝,哪怕就是寻常人,也是哪里舒服哪里去。
用过晚膳,打发两个孩子睡了,宋嘉言便跟昭文帝说了宋嘉语的事:“德妃产期近了,我已经令太医院每晚安排擅妇科的太医值班。接生嬷嬷们也一早送到了德妃宫里去。”
昭文帝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宋嘉言便没有多说。
宋嘉语折腾了大半夜,到晨间还是生不出来,宋嘉言一直坐镇永安宫,估算下朝的时辰,命内侍去请昭文帝。
昭文帝一下朝,便到永安宫一并守着。方太后听说昭文帝去了永安宫,她便也去了。方太后劝道:“皇帝不必太过担心。德妃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会有事的。皇帝还有政事要处理,先去忙吧。有哀家与皇后看着,不会有事的。”
昭文帝道:“母后年纪大了,有朕和皇后在便可。”
方太后又问:“皇帝还未用早膳吧,跟哀家去慈宁宫用些膳食再过来也不迟。”
宋嘉言道:“德妃为皇上生育子嗣,这样艰难,皇上如何吃得下呢?德妃知道皇上在守着她,心里也踏实。”
方太后微怒,斥道:“皇后,什么都没有皇帝的龙体重要!”
宋嘉言头晕目眩,身子一歪,险些跌倒。昭文帝眼疾手快地扶住宋嘉言,问:“皇后,怎么了?”
吕嬷嬷关切道:“自德妃娘娘子时开始发动,皇后娘娘就守在永安宫,一口水都没喝,东西也吃不下。”
“没事。”宋嘉言顺着昭文帝的手坐在椅中,揉揉眉心,道,“是臣妾太忧心德妃了,母后说得有理,皇上随母后去慈宁宫暂且歇一歇吧。”
方太后的眼睛里恨不能射出两把飞刀出来!这狐狸精!
昭文帝道:“朕在这里同你一道守着德妃。”
宋嘉言将手覆到昭文帝手背上,点头:“好。”她知道德妃这一胎会很险,她需要昭文帝在场,她一定会留昭文帝在场。
宋嘉语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但是,她绝不会去背这个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