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比赛,陈加一是第三名,算是稳步提升的发挥水准,只要下个月的国际锦标赛取得一个足够好的成绩,她一定会在奥运会的首发名单上。彭木森跟丛来说这话的时候,含着不自知的淡淡笑意。
“可是,你呢?加一也很在乎这个,或者说比起她自己,更在乎这个。”
彭木森望了一眼丛来,道:“小时候,我妈找什么大师算的命,说我五行属水,命里又多金,浮了木头才能平平安安,顺风顺水。二十多年,我一直不信这一套。但是在泳队遇到加一以后,我倒是想把那个大师找回来再给我算算,是不是这个就叫命中注定。”
丛来一笑。
“就算不是命中注定也没什么的,我不是为了她放弃什么,我们的职业生涯是很苦的,与其我跟她都各自承担一份辛苦,我更希望能帮她做些什么遮风挡雨的事情。这只是一个选择,不是什么割舍,请你也帮我安慰她,别那么负疚。”
“不用了,就让她负疚吧,省的她出去沾花惹草的。彭木森,”丛来在滔天大雨撑着一把大伞,“加一是个很独立、很坚强的女孩子,我希望你真的能做到你今天说的这些。别再让她那么……让人心疼了。被爱的人总是没那么凄惨嘛。”
“好。”
闫春芳给丛来选定的新剧本《门楣》要在横店开拍,她是趁了个休息的下午,跑去了陈加一的学校见的她和彭木森。从七月里那个电话之后,陈加一整个人像是大变了,话很少,看上去像是一夜间长大了很多,只有在彭木森身边偶尔还会孩子气一点,丛来心下不安,直到这一面见过,心里才安稳。
回到横店的时候她才知道,张百云已经到了。
“张老师晚上请大家吃饭,小来姐,咱们直接过去吗?”
丛来犹豫了一阵,“那就直接去吧。”小六开着车朝酒家去,丛来则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干爹啊。”
“小来?”张百云笑,“我以为你是躲着我呢,下午到了以后问剧组,他们说你出去了。”张百云是香港人,粤语口音重,丛来只会讲一点,但能听个大概。
“没有,去见了我表妹。”丛来手里绞着裙子。
“那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嗯……干爹,就是想说这事……”
张百云笑,“呵呵,你个鬼丫头想什么我能不知道?知道你有志气,我不会提你父亲的事,放心吧。”
丛来笑,“谢谢干爹!不对……张老师!”
隔天进组定妆,由于是清末的故事设定,年近五十的张百云首先是要饰演一个二十出头的进步学生关牧云,而丛来则是一个刚刚二八年华的大家小姐关子楠,他是她小叔。
头一场戏是关家老爷子去世,关子楠在灵堂里跪着,父亲关牧农叫她出来谈订好的亲事,决定在热孝期里把她嫁出去给那张家儿子,正巧赶回来奔丧的关牧云碰上了这一幕。
丛来一身缟素,跪在灵堂一侧的角落里,她蜷缩在阴影里,不甚引人注意。垂着头,两侧的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她清秀消瘦的脸——满脸木然。
“娟儿,去叫小姐。”宋培饰演的关牧农在院子里一棵桑树底下立着,一身重孝。
娟儿扶着她,跪了太久,膝盖酸疼,打不过弯来,她颤颤巍巍地出来,十分辛苦地跨过门槛,走到父亲面前,“爹,你找我?”
“楠儿,张家来人了。老夫人病状不好,想着咱家也是热孝期,不妨立时给你们结了亲,冲一冲。”
她一直面无表情地垂着头,这会儿冷冷淡淡地道:“父亲做主就是了。”
关牧农的神情深沉,捉摸不透,缓缓点点头,“你也去歇歇吧,你只是个女儿家,不用守这么久。”
正这会儿,“大哥!”西装革履的关牧云从门外进来。他是老爷子妾室庶出,只因为年纪最小,老爷子生前颇为疼爱,送去了洋学堂受新教育。“我看那张家的人怎么在前堂坐着?”
关牧农眼观鼻,“父亲百年,他们来致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哥!那张家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你还能不清楚?爹多年前定下楠儿的这桩婚事就很是不妥,你是楠儿的亲生父亲,怎么能推她进火坑!楠儿?”张百云神情愤慨望向稚嫩的关子楠。
关子楠有些局促,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扣着边线。
“楠儿,你是怎么个想法?”
“我……?”
“对!你!嗬,难不成,你的婚事,你还不能有个意见了?楠儿,你要不同意,没人逼得了你!”关牧云很是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