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济堂似一场梦,来得悄无声息,离开时也无人知道。
但他没有走,而是在灯红酒绿欢场外的那条街,这些大大小小的妓院沿河道建立,月下的河面上还飘着几艘花船,把河水都染成脂粉味。
但浓密的水草间,却藏着一具早就腐化的尸体,穿着桃红的裙子,血一样飘着。
这里不是正经场所,路上只有醉醺醺的男人,女人在屋子里,像待宰的鸡鸭。
时间已到,他最后望了浮光院一眼。
光影变化,江济堂回到家中,一束光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在地板上,映得房间光洁明亮。
从漆黑狭小到光洁明亮,不是因为他多有能力,而是因为他运气好,在一个极好的时代降生到一个极好的国家。
可这样极好的时代极好的国家,似乎也染上了阴影。
‘无法战胜吗?我不信。’
“接下来还有两单。”江济堂坐下来,“还是先用午饭,倒也不急。”
吃了午饭,又休息了半个小时,他才开始处理买被褥的单子。
这个单子着实难评,但好在还有限时特价市场——毕业季的学生跳蚤市场。
这次他去的是南联大,本校。
他们学校每年开学的时候会以350的价格卖给学生一堆东西,里面就包括两条三斤重的被子。单用是春秋被,叠起来用是冬被。
毕业时候很多学生不愿意带被褥回家,就会以极低的价格直接卖掉。
甚至宿舍楼下就有专门收旧被子的人,一条三斤重带被套的春秋被,只要十几块。而在外面,一斤新棉要十五块,二手也得十来块。
跳蚤市场上果然有卖被子的同学,每人两条三斤重的春秋被,一宿舍八条,一百四拿下,还赠送了四个枕头和两条薄毯。
之所以这么便宜,可能也有几乎没怎么清洗晾晒的原因。
看着这些睡了四年的旧被子全处理了,摆摊的同学笑得露出牙龈,他们还商量去哪儿搓一顿,全当散伙饭。
而江济堂看着被单枕套上的油垢,用套了手套的手塞进麻袋里。
也巧,那个宿舍还卖旧衣,里面有四件军大衣。
“五十一件,买大衣还送护耳帽。”守摊的男生伸出五个手指,眼睛一直往江济堂口罩外的五官上飞。
这里有很多收旧被子旧衣的大娘大爷,男生以为江济堂也是一样。但只看这张脸,实在不像做这种倒腾生意的。
而江济堂呢,丝毫不在乎自己会给师弟师妹们留下何等印象,淡定伸出屠龙刀:“四件军大衣,送护耳帽,一百。”
“成交!”男生一秒的犹豫都没有,拿起衣服就往他这里塞。
“……”
他是不是喊高了?
到此,两百四全部花完。
等回到家,两点都不到,他便将被单和枕套都拆下来丢
进洗衣机里洗涤带烘干。衣服和薄毯则挂在阳台上,开启紫外线射灯杀菌模式。
从小到大,他没少用旧衣物旧玩具和旧书,但从来不觉得窘迫。因为江女士会将那些旧物清洗得极干净,并且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他不觉得那些东西旧,只觉得自己是被深爱着。
八条八成新的棉被,四件厚实的棉大衣,还有随赠的被单、薄毯、护耳帽和枕头,它们填满两个编织袋。
江济堂一手一个提着就去交单,他一脚迈入黄沙漫天的西北,抬眼看去全是矮小的黄土房,刮来的风都刺脸。有个瘦高青年瞪大眼睛看着他,嘴里叼的野草根都掉下来,这人的头上便写着‘村民’。
村民看着像是人嫌狗厌的街溜子,但对家人却极好。东西一拿出来就往父母和妻子身上套,一点不在乎自己冻得裂出口子的脸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