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面色一沉,“兄弟,你这么说咱们可就疏远了。”
唐林顿了顿,“其实没什么,几年前清河茶馆出过一次动乱,当时我的猎豹安保刚刚创立,机缘巧合之下给庞清河帮忙,稳定了局面,从此就开始了商业上的合作。”
“但是自从代理县委书记开始猎豹安保就已经不属于我了,百分百切割,在相关部门备案,只是庞清河和庞准都是讲究人,依然没忘了我这个老朋友。”
马林的表情这才稍微放松下来,他当然知道绝不仅仅这一个原因,可唐林说的是真话,他跟庞清河应该就是几年前那次茶馆动乱结识的。
他们刚刚见面,第一次就称兄道弟并且没那么多虚的,在官场之上已经算是奇迹,还能指望着人家把老底全交代出来?
即便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怕也做不到,所以做人得知足,毕竟到现在为止一直是他在套人家的话,人家可不曾问过他分毫。
宵夜上来了,不多不少,都是老式做法,让马林最得意的是用陶罐盛装的瘦肉粥,里面没有名贵海鲜也没有什么名贵食材,只有最新鲜的清河茶馆农场自产的猪肉和白米,所有的调料只有食盐,而食盐也出自清河茶馆在青东的私人盐井,却香喷喷的沁人心脾,他接连喝了三大碗,还想喝已经见底了,实际上他晚饭因为临时有事,只对付了一桶泡面。
“这顿夜宵还有过后的茶水我请,你不能跟我争。”
唐林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马哥这么合理的要求,我一定满足。”
马林哈哈大笑,“唐林,你在省城也不好久留吧?”
唐林看着他,眼神清澈,“我希望明天处理完相关事情,连夜赶回去。”
他很巧妙的用了希望这个词,代表着事情具备很大的不可控性,并不是他自己能够完全掌控的,马林微微皱眉,他也听到了关于中州的许多传闻,同在一省,他又要调任中州隔壁的北州,再加上女市长的关系,必然会特别留心关注。
可是据他所知目前这场大风暴还没有刮到区县一级,可唐林突然出现在陆港,那事情肯定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严重,而且这个年轻的县委书记必然已经牵扯其中,但同时他又是自由的,结论就是他来省城主动说明相关问题,最好的结果是安全的来安全回去。
“北州那边暴雨地震也开始频发,你了解多少?”
唐林低下头,“北州的灾情基本集中在与商唐相隔一座五郎山的青越县和青越开发区,暂时黄副市长在那边主持工作,对于暴雨地震都做了提前部署,不过损失仍然不小,但要是相对我们商唐县,那肯定算轻的。”
马林再一次感受到了对面这个年轻县委书记的坦诚,他低头因为在吃自己碗里的排骨藕片,也是传统做法,也是看起来平平无奇,吃起来却令人难忘。
吃完了这口,他抬起头,“对了,青越开发区第一副书记禾木突然晕倒住院了,老毛病犯了,只不过这次严重些,需要住院一个月治疗。”
马林眯着眼睛看着他,“唐林,你就没什么问我的,既然早知道方书记跟我见过面?”
唐林摇头,“没有,今天纯属巧合,选择住在清河宾馆不住外面,是因为我现在情况特殊,住在外面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马林摆摆手,“这点你无需解释,虽然不知道你遭遇到了什么,但是稳妥起见吃住在清河宾馆,谈事情约在清河茶楼,都是最好的选择。我能说的是,我调任北州的事情有眉目了,只是具体职务还没有最终定论,而凌水那边的工作我已经完成交接,所以莫名的多了一小段空窗期,刚好趁机在陆港休息几天,否则咱们想碰都碰不到。”
唐林给予他信任,不管这种信任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手段,他都要投桃报李,他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独特的气质,没有大多数官员身上那种油腻,多了一份真诚和担当,当然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说不上喜欢唐林,更不算不得志同道合。
他此时故意透露他接下来的动向,何尝不是对唐林以及对他身后的黄莹一种试探?
唐林放下筷子,抬起左手摸摸鼻子,“方书记应该是把你当成了他在北州的继任者,只是如今他的未来开始变得不确定,所以你的情况也跟着复杂起来。”
马林两眼放光,但情绪依旧稳定,“那么,唐林,你觉得方书记和我的未来会如何?没关系,不好讲可以不讲。”
唐林却直接回道,“我只知道南河省委要增加两个常委了,这件大事定下来以后就轮到稳定中州北州,恐怕直到那时候才有最终定论。”
马林何等老练精明,一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我知道了,看来全省上下经济第一这盘大棋还会持续许多年,岳副省长身上的胆子又重了……说起来应该恭喜你才对,你在商唐县的经济改革需要上面有个强力市委书记支持。”
唐林提起这事可不是为了泄密,而是另有所图,“我之前去北州找过方有为书记,跟他谈商青一体化经济圈的事情,各取所需互相促进。”?这件事马林不可能提前想到,略微一愣,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在脑子里开始回忆商唐和青越两县各自的地理位置,“所以你才孤注一掷的要打通商北快速路对吧?这件事从长远利益看必须做,不管多么艰难,但是从为官一任角度看太过冒险,弄不好身败名裂鸡飞蛋打。”
唐林又笑了,“马哥你经验多,看的通透,开工前我低估了这条跨越五郎山的快速路的施工难度,开工试钻探以后屡屡受挫,幸亏请来了杜子文这位建筑行业的泰斗坐镇,方能稳住局面,现在老爷子正没日没夜的带领团队做技术攻关。”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掣肘很多,因为一个任期时间太短,任何一个干部都必须按照这个周期去做自己的施政计划,必须短时间内作出成绩,必须让上面的领导满意,还得让老百姓心服口服得到实惠,这样一个政策一个项目才具备实施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对应的是上方越来越多的设置紧箍咒,这些规则制定本身都是好的,但是到了下面执行的时候就变成从严从重,就形成了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恶性循环,这样一来真正有心思做实事的干部还剩多少?”
马林深有同感,“但是上面出的规则并没有错,错的是执行的过程有偏差,关于这类事件我每年都要开大小十几次会议强调,一遍遍的讲要认真的不打折扣不怕麻烦的执行规定。”
“弄得下面一些干部背后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马婆婆,无非觉得我的手伸的太长管的太宽,让他们不舒服了,不能混日子了。但其实县委书记相对市长来说手中权力甚至更多更广,你要充分利用好这一点,该独断的时候必须独断,该民主的时候再民主,所以我们的制度才叫民主集中制,单纯的独断和单纯的民主都不对,都偏离了主题。”
唐林安静的听着,“我现在倒是希望你能调任中州。”
马林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这就是一时兴起口无遮拦,很久没这么放松也没这么高兴了,要说搞经济搞改革全南河省无人能出岳副省长其右,而且你本身就是岳副省长担任省委组织部部长的时候破例重点提拔的,举贤不避亲,敢于把自己的女儿配给你当副手,说实话换成我没有这份魄力。”
唐林有点头疼,“马哥你也没少跟岳副省长打过交道,他的确是专家型干部的典范,能力很强,但是对待手下也十分严苛,别说对我就是对岳朵也一个样,所以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岳朵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担忧,为我们自己的未来担忧。”
“我们只要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做事,必然有出错的时候,那就等着最严厉的惩罚吧。”
马林递过来一支烟,是很轻的东南海,二十块钱一包,这烟除了九京城没地方能买到,唐林接过来横在鼻子下闻了闻,眼里充满回忆,“前几年在九京城短暂任职的时候我也抽这个,后来去了中强村就断顿了,然后戒烟,戒了一年,现在又抽上了。”
马林也跟着笑,“说起这个我也没好到哪去,都是沾老婆的光,她每个月都会回九京城去陪父母两天,回来的时候就给我捎一条,所以这一条也就是我一个月的口粮,虽然不够,但是算计着过日子,慢慢也习惯了。”
“不过你运气不错,这次出来刚好还剩下一整条没动,回去你直接拿走,算我回礼,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