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猛地睁开眼!
身体先于意识先有动作,手臂绷紧,肌肉鼓起,拳头疾风般挥出——只听得“嘭!”地一声。
一个人影往旁边重重摔倒,随即一声杀猪般的叫声响起!
原来这被打之人,不过流窜在附近不事生产专以偷鸡摸狗为营生的一类混子,这日照旧在街边巷子流窜,不妨碰见地上躺在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这可不正是送到眼前捡漏的好机会,于是就嬉笑着上前摸荷包,哪想还没得手,人就醒了!
这一拳头直打得人鼻喷红血,眼睛金星,这人嗷叫着抬头看过去,立刻和两只布满猩红血丝的可怖眼神对了上,登时魂都吓去一半,知道是碰上硬茬儿了,哪里还敢造次,抖着身体,连滚带爬屁滚尿流跑了。
这厢沈川甩了甩脑袋站起来,神思逐渐回笼,看着周遭景色,瞳孔逐渐紧缩汇聚成一个点,下一刻他扬起双手,低头检查自身,摸摸搜搜,竟只从衣襟前摸出一张纸条,上下一看,再须臾,眼里就蹦出狂热的欣喜之意。
他活了,他竟没死!
当真是老天开眼,不令他死,还回到了十年前!
再看这地,赫然是北城的织金坊无疑。
沈川其人,虽有幸生得皇城根脚下,奈何幸运也只到此处,家上下几辈子都没本事,堪堪够活着,穷酸得很,连个手艺都没,白白住在京城,依旧生活在最最底层,谁都能欺凌一脚。
沈川出生后,长几年,有点眼力的都看得出,这小子生了一副好体格,他爹娘瞅着,掏空家底,凑出一笔钱,给他送去隔两条街的一家私武班,叫拜师学艺,想着出了师,靠着一身武艺,也能混得上一口饭吃,怎么着都比他们在家扎一辈子竹篾强。
可一辈子没啥见识的沈家两口子不知道,那武班也不过是个样子货,什么教人祖传功夫,只能唬唬外行,皆因那师傅昔年当过两年兵,靠着这个别人就都信了,真功夫没几分,收了三五个徒弟,却是叫他们给自家做活儿的,挑水砍柴,端茶倒水,什么不做?再得了空叫他们自己站桩练练腿脚功夫就罢了,全靠个人造化。沈川在那里从十二岁混到十五岁,哪还不知道那周师傅是个什么德行。
去了别处,缺少父母管束,沈川行为越发无忌,浑赖张扬,正经功夫没学到,上不得台面的阴司手段学了一堆。
只他天生一副好骨骼身板,很是体面,稍微使些拳脚功夫,竟是威武得很。他这人没福,十八岁爹妈就都生病去了,自那之后,沈川更是毫无顾忌四处混着,织金坊这片儿大大小小的都是赌坊,他便是常年做些收债打人的活儿,二十八岁时遭人陷害,替人当了背锅侠,一刀子捅在心脏,枉送了性命。
沈川太阳穴一跳一跳扯着疼,不必说,是昨夜灌了一夜黄汤的缘故。
到此不禁冷冷笑了一声,上辈子是他盲目自大,仗着几分拳脚功夫,带着几十号人,催债打人,听那些喽喽小人叫他一声沈大爷,心也迷了,自以为是个人物了,叫人送进套里才猛然清醒过来,他不过是那些人的爪牙,这世道,正经不混出点名堂,没权没势,只有叫人压榨到死的份!
七弯八拐出了织金坊,隔着几条街就是雀儿巷,沈川家就在这里,一处小院,是他爹妈唯一留下的东西。
沈川熟门熟路进去,夏日炎炎,他宿醉倒在外头一夜,浑身都是酒腥之气,教人不爽,便来到井边,径直接脱了衣裳仍在一旁,只留了件裤子,三两下打一桶水,直往身上冲。
冰凉井水从身上淋下,暑气骤降,瞬间连灵台都清明了,沈川呵出一口浊气,接着又洗了两桶水,回屋踢开卧室的门,里头找了块布巾擦干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四房桌上摆的冷茶一连喝了三杯,终于舒坦了一些。
这屋子他再熟悉不过,此时看来也有三分感慨,桌面摆着一个匣子,拿手拨开一看,不过五六枚铜板躺在那里。
沈家贫了几辈子,家里自然无一钱财。
沈川想到什么,眯着眼睛,从方才的脏衣裳里摸出一张纸条。
原来竟是一张借条,如今虽是已经打定主意不入那黑吃黑的道,现下这情形,他兜比脸还干净,到还得先赚些过活的本金。
正想着,院外听见有人进来,仰着嗓子叫喊“沈哥!沈哥!”
“叫魂呢,屋里。”
人一露面,沈川就认出来了。
原是他“师弟”,当初一道在周家院里学功夫的,后来一道出师,无所事事,一直跟着沈川胡混,名字叫张福儿。
“有什么事。”沈川撩着眼皮看他。
“沈哥,大白天的,你躲在屋里装大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