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顺着他这奇特逻辑往前捋的唯一可能,就是先前在路上,自己回答了一个问题之后,对方便一直死气沉沉的,直到现在产生毁灭的念头。
心情不好会对恶魔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吗?
他的指尖本来搭在一本《光明神降世记载》上,而今低下目光看了陆景行半晌,手臂处的衣袍动了动,素白指尖慢慢挪到了旁边的另一本——
《恶魔观察录:十个曾与恶魔订下契约的人类讲述你不知道的恶魔故事》
陆景行摸不透他的想法,现在也不想去摸透,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个突然被丢进高考考场、抓耳挠腮填满答卷的可怜学生,那么当下听完塞缪尔“知晓名字就能彻底杀死恶魔”的办法之后,他仿佛看到了闪闪发光的“保送证”。
什么布兰特莉莉丝地狱主教皇都见鬼去吧!
他豆大的眼睛一闪一闪,再次诚恳地发问:“你到底能不能杀?”
塞缪尔与生俱来的礼貌让他在短短的沉默后,依然如实回答了小恶魔的问题:“……以纯粹的光明力量绘出光明审判阵法,刻上恶魔的名姓,就可以将其彻底杀死。”
陆景行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当场就给自己点播了一首《好日子》。
不成调的喜庆节奏从耳侧飘来,金发青年这一次看得清清楚楚,小小的那团墨黑灵魂以前所未有的鲜活姿态流动,如泉眼淙淙的活水,跟着那哼哼唧唧的曲调变化。
猝然间,那墨黑涌动的最中央,有纯金的颜色一闪而过。
像是被墨锭包裹的金块。
塞缪尔怔了怔,以为自己看错了。
恶魔的灵魂,如眼前这位,如布兰特,因为来自地狱深渊,自诞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打上烙印,带着无尽的罪孽来到世间,无论是否沾染血腥,这颜色都不会改变。
就连光明神殿拥有人类最纯粹光明信仰力的教皇,在堕落之后,无论灵魂曾经多么圣洁,都会被玷染得污浊不堪。
即便这恶魔能吞没光明力量……也绝不可能将这元素存储在灵魂里。
光明与黑暗,在世界还没诞生时就是截然相斥的两种本源。
他想仔细地辨别自己是否看错,小小的陆景行却不知他想法,只坐在他肩上,来回晃着腿,哼了半首跑调的《好日子》,末了兴致昂昂地给他打气:“你还缺什么?”
“什么?”淡金色的眼眸无意识间凝在对方身上许久,分明是专注至极的模样,实际上塞缪尔却在走神。
陆景行从他肩头站起来,与他平视,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没有人比你的光明之力更纯粹。”他又问:“这个阵法你学会了吗?需要什么材料?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塞缪尔无比确定他此刻的语气是认真的。
……这个初次见面就救了他,又将他反复推入困境、再反复为他解困的恶魔,在这儿真情实感地为能够死在他手上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饶是自进入神学院以来,见过许多的狂热追求者,有堵在他必经之路上摔倒、就为了博得他一个眼神的,也有大冬天跳进圣湖对他高声示爱的,更有肮脏手段的贵族,和沾染血腥的莉莉丝。
但还没有过一个。
会因为能被他消灭而由衷地感到高兴。
塞缪尔情不自禁地想起对方刚将自己拯救的那个夜晚,他的管家得了指示,将自己变成奇怪的模样,而对方不怀好意地凑到床边……
后来又连他释放出的危险光明之力都面不改色地统统吸收,明知道黑暗力量与光明之力无法共存。
现在居然还不惜自-曝身份,甚至还真切地恳求自己亲手杀了他。
如果这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不喜欢”,那这神学院里所有出现过的追求者,也许都不能再把对他的爱挂在嘴边。
想到这里。
金发美人难得有些不虞地抿了下唇,小半边侧脸被挡在金色卷发的浅浅阴影里,高挺的鼻梁在图书室七彩玻璃削弱过的淡光下,竟也予人一种莫测的肃穆感。
冷淡尽管不减他风采,可这副模样也确实有种别样的震撼力,以至于他开口说的话让陆景行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