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d,”赵正言摊开手掌,示意祝留。
祝留抬起手,神情恍然懵懂如孩提。赵正言看着她说:“看,用惯了画架的人喜欢把小拇指指腹侧面撑在纸面上,这里也是最能受力的。”
“所以,这个冤枉你的人她一定见过你握笔,她认真看过你的字,但是没有认真仔细地看过你的画,或者说她根本不懂画画。”
祝留看向赵正言,他继续说:“熟悉一个人的字体需要很长时间,因为她需要收集到你写的足够多的字。你不是一个呼朋引伴、左右逢源的人,朋友没几个,那么你身边的谁会有这个机会呢?”
祝留的神情已经从恍惚转向了惊恐,她感觉自己的后背竖起了一层尖利的刺,像是栽倒在枯死的蔷薇花丛里。
赵正言顿了顿,说:“你平时四点一线,教室、食堂、画室,还有——寝室。”赵正言盯着祝留,眼尾挑起,无所顾忌,温柔又凉薄。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祝留猛地睁大了眼,赵正言噗嗤一笑:“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心里也怀疑就是不确定呢。”赵正言摇摇头:“呵,原来真是傻孩子。”
祝留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自己从未当回事儿的事情,她想她知道是谁了。
天色渐暗,头顶的水晶灯没有如往常一样点亮。它华丽而精致,但当没有光线来折射、来切割时,它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陆桑子那么肯定是自己,她回到学校之后紧接着去了哪里?为什么她能在没有联系自己的前提下准确地跑到自己正在上课的教室?在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前到底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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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留感觉像在看一部荒诞剧,偏偏那个被迫害的傻子主角就是自己。这部剧真有意思,充满了矛盾与冲突,一个从来不把自己定义成傻白甜的被害人,一个平素看起来很脆弱的加害者。
孙沅,可是为什么呢?
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沟通得不算太多,但平时相处也算和美,为什么要泼这种脏水呢?
有某一刹那她也怀疑秦嫣,但是一想和秦嫣一直以来的相处还有秦嫣下午的反应又马上打消了念头。
祝留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思绪飘飞,想到了很多平时几乎没有留意过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时孙沅带着几分怯懦的笑意,看起来卑微而小心。平时四个人聊天时她插不上话,面上那种欲言又止的尴尬。想靠近陆桑子又不被重视,小声说笑着上前到一半又止住的步子。看着秦嫣化妆时,眼睛里的羡慕的光芒转瞬化成了嫉妒。……
这些祝留从未当回事,就是小女孩儿的小心思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这还是小事吗?
祝留突然感觉到一种从心房里渗出来的冷沿着喉管,却在遇到空气时化成了水汽了,什么都表达不出来了。隐约中她感觉自己忽视了什么东西,但是她想不起来了。
她上一次感觉到害怕还是与项逢初遇的那个晚上,烧烤摊旁烟火迷漫,两个陌生的男人步步逼近,那令她不愿回想的粗鲁与暴力。如果不是项逢,自己现在在哪里都很难说。
可是现在的感受和那个晚上不同,这种对人性的恐慌第一次如此赤裸地撞进了祝留心里。不会露出狰狞的表情,不会歇斯底里地争吵,你甚至看不到对方拿起屠刀,可是直中要害。
没有预告,自然无法防守。没有证据,自然无力反击。真可怕,这才是真的可怕啊。
“你有没有想过你今天没打我的电话会是什么结果?”赵正言突然想伸出手揉揉祝留的头,可是手才抬到腰侧就落下了。
“你会觉得陆宽他女儿不信任你,以你较真的性子你们一定会掰。”祝留看了赵正言一眼,不置可否。
赵正言摊开手,接着说:“当几天后你彻底冷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时,你会觉得我弃车保帅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接近你、利用你,了解你的字迹,了解你的绘画。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可以全身而退,过和之前一样的生活,还可以看你悲惨地挣扎。”
赵正言挑了挑眉,好像想起了什么继续说:“哦,她可能还会以维护正义的名义顺便甩你几个脸子,而你也会把这记在陆宽他女儿身上。”
祝留看着赵正言,无话可说。是,如果不是对自己的直觉有一定的信心,祝留真的不会给他打电话,而一切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发展。
“然后,你余下的大学生活会过得一片黑暗。你身边的同学不会相信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们这个年纪都喜欢嚼这些也不分真假的小道消息。你的人设呢,嗯,就彻底坍塌了。”
祝留瞥了他一眼说:“我从来没想要人设。”
焕颜公司一只脚就踩在传媒业里,旗下的焕颜传媒近些年来风生水起,赵正言清楚各个年龄段的需求,清楚人性是如何在物欲横流中迷失的。
听到祝留的话,赵正言勾起唇角笑了,麻木、沧桑还有眼睛里不加掩饰的轻蔑。“你以为别人给的东西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吗?”话锋一转,“就像你以为当时我问你对珠宝设计有没有兴趣,是真的在询问你的意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