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城郊,一寻常别庄。
夜深,天上繁星,地上万家灯火。
正是严冬时候,薄雪铺在墨绿色的古柏树树冠上,偶尔被晚风吹送,带起一片莹白色的飞花……
缪儿的裙纱也随着飞花飘摆,整个人如处幻境之中,不辨真切。
“在翊坤殿时,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逆域将我带走?”缪儿举着酒樽摇摇摆摆地走向院落里一棵井口粗的古柏树下,然后点地而起,飞身于树冠之上,折了几支嫩柏叶,转眼便不偏不倚地抛进了赫煌煮酒的陶瓮中。
“这?”见好好的一瓮酒就这般被糟蹋了,赫煌微嗔。
赫煌是个粗人,喝酒就是喝酒,兴致好时慢慢饮,兴致不好时一口闷。对于酒,他顶多能分出烈不烈,兑没兑水,什么口感醇厚、香气淡雅,什么甘美醇和、尾净余长,什么陈年老酿、暴烈新酒……他通通都不懂,也没那份好雅兴去不懂装懂。
可是,他偏偏就遇上了这世间最为风雅的两个人,白习羽和白缪束。
这两兄妹真是一个比一个的能折腾。
当然,白习羽一般不折腾别人,他只自己折腾,可是白缪束就不一样了。
谁在她跟前,她就折腾谁。
这不,这大半夜的,这寒风呼啸,一阵风,一阵刀的,她偏要在这露天院子里,铺一张席子,煮一瓮老酒,然后一口寒风,一口酒。
当然,白缪束出手,绝非凡品。
在其一通指导下,在赫煌的一阵儿手忙脚乱之后,这酒终于煮好了,正冒着让人熏熏然的热气……
就连感官麻木的赫煌也忍不住跃跃欲试地拿起挹酒的勺子舀一勺来喝时,这柏树叶从天而降了,然后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激起一层细密的泡沫来。
这柏树叶,赫煌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幼时窘困时,饿得厉害了,也曾学着一些比他大的孩子采柏树上的嫩叶心来吃,那东西吃了虽没有什么坏处,滋味却是苦涩的很,而且还带着些许辛辣。总之,只要不被饿死,他是绝不愿意碰那东西的。
现在,缪儿竟然一时兴起毁了这一瓮的好酒。
可是,缪儿却好似没有看出他的恼意似的,将手里的酒樽递向他,吴侬软语道:“这酒添了柏树叶的苦,添了雪的寒,才真正有了这严冬苦夜的滋味儿。”
赫煌瞅了她一眼,然后替她添满酒,看她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砸吧着嘴对他笑道:“好滋味!”
他颇有怀疑,然后也为自己添了一杯,酒入口中的滋味除了最开始的些许清香,苦、辣、辛还有丝丝缕缕的酸味,百感交集的味道,绝非什么好滋味儿。
“这便是我现下心里的滋味儿,来,再来一杯。”缪儿一手捂着胸口,又将酒樽递向他。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埋着头替她和自己再次添满酒,只是这一次,他要慢慢地呡,细细地品味……酒的滋味,缪儿心里的滋味。
他要与她感同身受。
在翊坤殿时,他的确是眼睁睁地看着逆域将她带走的。他当然知道逆域是谁?更知道缪儿以一颗水晶般无瑕剔透的心去恋着他,所以他不能阻止。
可是后来,逆域却伤了她的心。
他知道缪儿不是在怪他,也不是真的要他有所解释,她只是难过,只是在发牢骚。
离开王宫时,缪儿仰起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蛋儿问他:“若我不是九尾狐王白乜的女儿,不是白习羽的妹妹,不是所谓的天定狐王,只是无名无份无父无母的野狐狸,你我将欲如何?”
他想了想,然后老实回答道:“你我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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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会更好。他赫煌本是出生低贱之人,尽管他倾尽所有地在意着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他还是会惶恐,会深感忧虑。
因为白缪束和他身份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大到他们本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他的娘亲婉娘和七尾狐王赫阗那样……
天知道,他曾经有多麽羡慕嫉妒轩辕蕳和云华他们,他们生来便与她相配。
可是现在,赫阗却抖出了一个惊天秘密,缪儿竟然不是真正的天家贵胄,是和他一样的卑微孤苦之人。
她和他是一样的。
他为这种一样,不地道的产生了一丝丝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