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有了它,嘿嘿!”艾金生更觉心里有底,说,“敢抢我们的人,还没生出来吧?”
“姐夫,大意失荆州啊!”
艾金生嘴硬心里发虚,他说:“嘱咐炮手,看紧院子。”
“哎!”管家答应道。
这天傍晚,门禁森严的艾家土院前,两个自称是赶路的人,被持枪的艾家炮手拦住,盘问道: “从哪里来?”
“奉天。”高颧骨的来人——啃草子说,“我们哥俩路经此地,今晚想在府上找个宿儿(借住),嗓子冒烟啦,先给瓢水喝吧!”
看家护院的炮手是艾家受雇之人,施舍救济属东家管家的事,岂敢自作主张,立刻禀报管家。
门可罗雀的艾家忽然有外乡人来,红眼蒙整理衣冠,擦亮那副无框水晶石眼镜,手持棕色马尾做成的蝇甩子,摇出牛气和管家风度。那双目光蒙然的眼睛,仔细打量来者。两个外乡人装束大体相同,靛青粗布长衫,六块瓦小帽,宽布带束腰,腿绑打到膝盖处,肩背褡裢鼓鼓囊囊的,再瞧他俩气壮神态,肯定是腰有贺儿(钱物)之人。
见钱眼开,贪得无厌的红眼蒙顿生邪念,钻进笼子里的鸟还能让它飞吗?旋即,红眼蒙一改傲睨一切的管家神态,佯出古道热肠急人之难,客气地说:“谁出门背房子背地……不嫌寒舍简陋,请!”
两位来者一抱拳,也客气道:“多谢东家恩赐!”
随同啃草子来瞭水的还有一个胡子,见同伙进入艾家大院,立刻返回老巢一马树报信,天南星等着这个消息,然后带大队人马来攻艾家窑。
沉重的柞木大门启动,来者迈进门槛,目光机敏地扫视院内,发现几处暗道机关,像似狗窝的地方,有两个不易被人发现的黑洞,酷像骷髅头令人惊栗的眼洞,那盘石磨下面也有几个黑洞……来者知道这黑洞的用场,暗暗记在心里。
心怀叵测的红眼蒙在西厢房安置两位过路人下榻,吩咐伙房准备些酒菜,堂而皇之地为找宿的人接风洗尘。
“两位仁兄不骑马不坐轿,以步代车,贵体受苦啦。兄弟备了水酒毛菜,请用膳。”红眼蒙领他们到饭厅进餐。荒乱岁月里,心眼活泛且聪明的管家,对素不相识的人要摸摸底,探听下虚实,以便见机行事。
“哪里发财呀?”红眼蒙问。
“吾兄二人离乡在外漂泊数载,今专程回来探望亲朋故友,祭祖扫墓,”啃草子说,“出去久了,路也生疏了,明天能到亮子里吧?”
“是啊,过了牤牛河就不远啦。正好明天我家去镇上拉咸盐,你们可搭我家车走。”
“多谢啦。”啃草子从褡裢取出数块大洋,大方地说,“吾兄弟在奉天经营烧锅,进项可观,因路途遥远,步行荒野不便多带,这点钱请笑纳,不成敬意。”
光亮亮的鹰洋,熠熠诱人。红眼蒙假意推说,最后揣进怀里,起身告辞道,“回头再来伺候,失陪!”
沉甸甸的大洋压出红眼蒙满心喜悦,侧耳听艾金生房内动静,断定那件事——睡少女环儿——已做完,推门进去,说:“姐夫,方才来了两个人。”
“干啥的?”艾金生吐出一口烟,漫不经心地问。
“过路的,找个宿儿。”
“咋地?”艾金生猛然坐起,如同静伏院落里的看家狗,忽闻可疑的响动,马上竖起耳朵,警觉起来,问:“像不像探子?”
红眼蒙摇摇头。
“奎元叮嘱我们的话,你忘啦?”
“没有,姐夫。”
“那你放陌生人进院?”
并非艾金生疑神疑鬼,年前王半夜的响窑(有枪的大户人家)遭飞毛腿绺子抢劫,一家老小横尸大街。开春传闻几个绺子土匪进入了西大荒……艾金生故此闻风丧胆,如临大敌,重新加固围墙,修了明碉暗堡,出大价钱购买歪把子机枪。艾家人深居简出,龟缩高墙深院,以防闪失。未经东家准许,任何陌生人不准进院,艾金生说: “可别混进胡子来。”
“姐夫,你说得对,敢抢我们艾家大院的胡子人还没生出来。手榴弹、机关枪吃素的呀?恐怕进得来,难出得去。”红眼蒙大吹大擂一通,见艾金生疑云不散,说,“炮台今晚我特作了安排,放心吧。”
“别白搭了饭菜。”
“飞过咱家的雁,休想不掉几根毛。”红眼蒙狠歹歹地说。
四
夜半时分,睡梦中的艾金生被骤然一声枪响惊醒,孤寂小屯响着激战的枪鸣和马嘶……只两三炷香的工夫,艾家土窑被攻破。
艾金生怎么也不相信,凭借精良武器和坚固的四角炮台,又有训练有素的炮手,胡子竟能攻进来?然而,老谋深算的艾金生失算了,有人卧底,内应外合,端下坚固的艾家土窑。
夏夜泼墨似的将荒原染得漆黑,微弱的星光中依稀可见小村的轮廓,艾家土窑四角炮台昏黄马灯像四只眼睛,居高窥视着周围的一切。大院内,拴马桩上挂着两盏纱灯,照亮了院落,入夜不久,纱灯熄灭了。
红眼蒙求成心切,盼着西厢房的灯早些熄掉,凶恶地说,“明天,就没人知道你们俩的下落啦。”
艾家后院废弃多年的白菜窖里,至今掩埋着数具冤骨,他们为讨口水喝,或住一宿而无辜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