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停,洪水下流。
宫中渐渐有人影在水里游过。前几日下雨,太监总管已经派了十几人到外面探查情况,但是雨大风疾,加上水波不定,北方的人少有水性好的,十几人出去了再回来除了衣服湿了,神情凄惨了些,什么都没找到。又试了几次,皆一点收获也没有,太监总管见到一群落汤鸡似得人也死了心,不再让人出去了。
太和殿人手虽多,可出去后的太监自然不能放在陛下娘娘身边伺候,以免带了病灶。这样算来,人手总有不够的时候。
现在终于好了,老天爷不再糟践人了,雨停了,太监总管大手一挥,剩下能活动的人手都得下水去。
于是太和殿中太监宫女但凡有些水性的,都满宫的去给宫里最大的主子找吃的东西。可惜的是,御膳房地势低,东西大多都进了水,只有一些放在高处的腌制的菜瓜腊肉等没有遭了殃。
这件事也是坏在宫里的老人身上,她们从未见过京城被水淹过,事先没有人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即便后来宫里个人发现了情况不对了,可是雨势太大,东西也基本都毁了。
人出不去,即便拼死出去了,东西运进太和殿里面也是湿了的,宫里面的主子是万万不会吃这些的。这是水灾,带着上天的怨气和怒火,天子吃了浇了雨水的食物就会遭受到上天的惩罚,皇上和娘娘怎么都不能动这些东西。
御膳房拼死送进来的食物最后只能宫人们分了,太和殿原来摆放的点心都给主子吃,其余的宫人靠这些送进来的也混了个半饱。等到雨停了,总管太监立刻安排人到各处去寻能进口的东西,虽然皇上皇后太后等没有被饿着,可是也受了不少罪,整日被困在殿里出不去,娘娘脸上脂粉唇脂都找不到,现今捂着脸在内室里与太后娘娘面面相觑。
最麻烦的是还有一个失踪了的镇南王世子,总管太监叹了一口气,心里像是闷着一股气,更大的苦难还在后头呢。
“去找冠主和主持,让他们算一算世子,”皇上顿了一下,双手无力的搭在龙椅上,这几日的折磨将他身上的威严之气全部消磨了,楚皇的脸上带着失意的灰气,他闭了闭眼,眉头紧锁,看着太监总管继续道“算一下世子在何方,再问一问他们为什么京里会有这么大的水,是不是有妖物作祟。去吧。”
总管太监不做声,这时候任何主子都不想听到人声,嫌烦。他点点头。退下之后让善于水性的宫人到宫外去找冠主和主持。
一会儿,有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太监匆忙来报:“公公,宫门破了。”
总管太监面色死灰,僵在原地,颤抖着问道:“怎么会这么快,镇南王封地不是离京城千里吗?”难道他们在京师附近设有大军,这不可能啊。
一瞬间,公公的脑中想过无数的怀疑。但都一一被否定,无论如何,京师是楚国王都,一路上不可能没有任何阻碍。
“公公,错了,不是镇南王府,宫门是被大水冲坏的,不知怎么的,宫外的水不如宫里面的水消退的快,所以外面的水把宫门压坏了。”小太监在脸上抹了一把水,衣服也湿哒哒的,大殿的地砖上积了一小片水。
总管太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着小太监摆摆手,“行了,退下吧,去换身衣服。”
等人走后,太监总管才一把手扶住身边的柱子,再看他已经两腿发软,快要倒下了,只是刚刚强忍住了而已。“世子啊,世子一定要平安无事啊。”总管呆滞着眼,喃喃自语道。
约莫一个时辰后,水到了大腿的高度,有人回禀:“启禀圣上,宁国公与世子前来觐见。”
“他们怎的这个时候来?宣吧。”楚皇皱着眉头,摆手让太监宣这父子俩进来,这个时候正是用得上宁国公府的紧要关头。
宁国公与世子一身狼狈的进到殿内,两人从脖子到脚一片深色,见了楚皇忙跪下叩拜。
“起来吧,你们怎么来了,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吗?”难不成是来商量调兵之事,宁国公府的军队与镇南王府相比还是很近的,调过来护卫京师还赶得及。皇帝心里念头急转。
王渺是老臣,看着陛下长大的,不用多言就知晓他心里头想过什么,拱手回道:“没有大事,臣下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所以才携子觐见,还望皇上恕罪。”
“不用多礼,这时候还能这么快的赶过来,爱卿忠君之心可见,只是你从宫外赶进来,和朕说说外面的情况。”
宁国公直起身禀告:“京城里外都被淹了,百姓住宅几乎”皇上忽然摆摆手,脸上皆是倦怠苍白之色,“等等再谈百姓,我问你,现在外面守卫京城的军队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人是能够直接参战的,一场洪水不仅冲垮了皇宫,也不仅仅波及到了百姓,更重要的是城外驻扎的军队还能调动多少。
王澹想要抬头直视圣颜,冷面之下目中隐约有急切之色,百姓被淹,为人君者不是应该最先安抚百姓,镇南王府那里很重要,但是溃散的民心更需要安抚,不然不等外面强敌攻城,京城内部就率先投降了。不等王澹开口,王渺瞪了世子一眼,让他不要多言。
宁国公清声回到:“在下雨的第一天,军队除了部分守卫皇城,其余都被迁往高处,死伤不多。几乎全军无损,陛下现在就能调他们护卫宫城。”
“那粮草呢?”军队行军,粮草先行,这一点楚皇还是懂得的,知晓人没事,立刻就问道京城的粮草是否充足。
“皇上恕罪,粮草不是臣下掌管,臣下实是不知。”国公在心中叹息,还没有确定是否征战,粮草又怎么会准备,皇上没有经历过一场战事,此事不知道也属正常。可如果要与镇南王府对抗,镇南王府这几百年几乎打下了一个楚国,而楚国已经百年多为经历过大战了,这怎么能比。宁国公也只能在心中叹息。
沉吟片刻,皇上紧紧盯着宁国公继续问道:“爱卿可知这事应该归谁管?”
宁国公满嘴苦涩,却又不能推脱不回答,这件事说谁都是得罪人,而且这错也不在朝臣,只能低头苦笑着回道:“粮草乃是军中之重,本朝久无战事,臣下也不知粮草现今该由谁负责,还请皇上恕臣下不知之罪。”只能这样认错。
“好了,朕只是问问,你与世子先回去吧,守卫京城的军队就靠爱卿了,等明日朝会,朕再具体询问。”
“那京中洪水之事?”这才是他们进宫的主要目的,大灾大难在京师发生势必会引起楚国震荡,此时最好的办法是下罪己诏,平息上天的怒火,实际上是民怨。但以楚皇的性格是绝不可能的,王渺在心头叹息,陛下连做个样子都不愿,京城百姓的民心又要托给谁?
楚皇不知一瞬间臣下心头想过无数的东西,只自顾自的说道:“朕已经派人去请冠主与主持了,一定会抓住这个在京城里兴风作浪的妖怪,至于百姓的安置,等明日早朝各位大臣都到了再商议,现今各处洪水未退,各人都无暇顾及。”
“微臣告退。”宁国公叩首走出太和殿。
到了外面,他看了一眼威严耸立的太和殿,心头苦闷,看了一眼身边的世子道:“回吧。顺道看看你妹妹府里可还好。”
王渺点头,沉默片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