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死,周姨娘居然在这个时间产子。郦书雁前世听过好些妾室在暑天产子,结果被大妇封死门窗,活活热死的例子。在月子期间被热死的,更是不在少数。她越想越心浮气躁,坐在冰盆边上,才感到一丝清凉,握住周姨娘的手:“周姨娘,你一定要挺住。”
周姨娘被一阵一阵的疼痛摧磨得坚持不住,美丽的脸上涕泗横流:“大小姐……大……大小姐……”
“你说。”郦书雁道。
周姨娘气若游丝道:“如果妾身有个万一……恳请大小姐……保住……孩子……”
“你在浑说些什么!”郦书雁霍然站起身,咬牙道,“我实话实说罢。你坚持下来,你这孩子还能活;你若活不下来,你的孩子也要死!”
周姨娘全身一震。她空洞的眼睛看着床顶的承尘,渐渐燃起了恨意和斗志。郦书雁看着她的表情,又加了一把火:“你知道是谁害你。活下来,我给你报仇!”
“啊——!”周姨娘紧紧掐住郦书雁的手,仰天尖叫一声,神情扭曲,“我……我要活!”
郦绰的小厮胆大心细,先在两条街外,请了一位妇科圣手过来;又在那大夫附近另行请了一位产婆。大夫和产婆来得都不慢,郦书雁让紫藤和产婆一起看着周姨娘,自己带着春柔出去,向大夫描述了周姨娘的病情。
大夫拈须沉吟片刻,道:“这倒也不难。小姐,请你拿纸笔来。”
郦书雁立刻让人拿了纸笔过来。大夫听她说了对周姨娘房间的处置,点头道:“这就是了,产妇受不得风,更受不得热。
郦书雁无心听他的夸奖,敷衍着点了点头,让春柔继续在这里看着。她回到边上的厢房,见冰盆里的冰化了一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还不能休息。艾姨娘肯定会有后手,无论如何,她也要防着。
隔壁房里,周姨娘的惨叫声低一阵高一阵。大夫开了药,已经离去了。清辉苑厅中的人声都不见了,只剩下杂乱的脚步声和周姨娘的惨叫,听起来格外令人害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姨娘终于出现在了清辉苑门外。她推门进了隔壁厢房,假意惊讶道:“我安排的产婆呢?”
听见她的声音,春柔立刻反身挡在周姨娘门口,警惕地看着艾姨娘,不卑不亢道:“姨娘,您安排的产婆已经被小姐送走了。”
“这是为什么?”艾姨娘早就听说了清辉苑里的事情。她对郦书雁的恨意更高了两分,“难道……大小姐不相信我?”
“不错,我确实信不过你。”郦书雁听见了艾姨娘的声音,从另一件厢房里头扶着墙,慢慢走了过来。她倚在门边,淡淡道,“姨娘,你请的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对我无礼?什么低三下四的人物,都能往江夏侯府里进?”
艾姨娘柳眉一竖:“那婆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无法无天。这还是在老夫人灵前,也真不怕犯了忌讳!”
郦书雁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正是,也不怕犯了忌讳。”她冷笑一声,直接问道,“艾姨娘,是谁给你的胆量直接处置周姨娘的事务?”
艾姨娘被她横来一笔的问话问住了,僵硬地笑了一声:“我……我现在暂理着府里的事务,周妹妹的事,当然也是我暂时照管。”
郦书雁笑道:“原来如此。祖母丧期,府上客人一定不少,由一个姨娘主事也不像话,不如由我暂代罢。”
艾姨娘一僵。
郦书雁的理由找得光明正大,她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更可恨的是,艾姨娘也知道自己的劣势所在。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胜利的幻觉之中,居然忽略了这件事。
见艾姨娘不动,郦书雁又进了一步:“艾姨娘,你说呢?”
“我……”艾姨娘咬牙,无力地反驳,“我毕竟也是老爷的妾室,暂时掌管府里的事,也是理所应当吧……”
这就是一力降十会。郦书雁轻笑,她占着大义的名头,名正言顺,所以能够占得上风。艾姨娘即使暂时着急,可她也不是笨人,总归也是看得到这一点的。不知道她又会有什么举措呢?
春柔从郦书雁背后走出,说道:“艾姨娘,您这就不对了。说句不太尊敬的话,奴婢和您啊,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她浅笑盈盈,轻声细语道,“您说您打理事务,咱们当您是管事。您说您是老爷的妾室,所以身份格外高贵,奴婢是不敢答应的。”
郦书雁诧异地看了春柔一眼。梅香是奴婢的代称,春柔这是在说她和艾姨娘都是奴婢。她略加思索,看见艾姨娘脸色铁青,也就顺着春柔的话说了下去:“艾姨娘,素日里下人尊你敬你,是看着父亲的面子。可你也不能不分尊卑了,不是么?”
艾姨娘被郦书雁和春柔气得五内俱焚。她指着郦书雁,颤声道:“你、你……”
“我什么?”郦书雁微笑,“旁的不说,里屋那位是清楚自己身份的。艾姨娘,你还不知道自己和她差在哪里么?”
艾姨娘往后退了一步,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她在郦碧萱失贞的时候就又气又急,身子根基已经不如从前,被郦书雁一激,竟然吐了血。
郦书雁惊道:“艾姨娘吐血了!你们快些过来扶她去隔壁歇着。”说完,又转头看着艾姨娘,“姨娘,你放心罢。我一定会好好接手郦府的。”
事情到了这里,艾姨娘已经无法再把手伸进周姨娘的产房了。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想个法子分开艾姨娘的心神,让周姨娘安然度过坐月子这一段时间。郦书雁微笑着看了春柔一眼,暗含赞许。
这时,艾姨娘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千万不能让她看见那份契书!艾姨娘咬住了朱红的嘴唇,眼神中含着阴戾,定定地看着郦书雁。那份契书如果给她看见了,自己一定会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