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武威,四方军也已元气大伤,龙首山侧周容俘虏数万四方军陷杀于天坑,谢樽重伤难治,前线只留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将军苦苦支撑。
好在他们也并非孤军奋战,自战争爆发,西北十二郡同仇敌忾,连成一线竭力抵御,纵使城破人亡亦无人投降,始终狠狠撕咬着北境的血肉,让他们动弹不得,只能缓慢地推进战线,一点点瓦解着黄沙中的座座孤城。
与胶着不定,隐现颓势的的西线不同,已然陷入长夜的东方竟突有流星闪过。深受重伤,被围困于燕京两月有余的赵泽风带领玄焰残部趁夜骤然杀入敌营,斩杀呼延烈后又西逃失踪,震惊天下。
建宁十一月初,乌兰图雅终于领大军进驻五原与完颜昼会和,长安门户大开,只依靠着南北禁军和诸郡赶来勤王的军队在弘化延安一带形成了最后的防线。
“朕要御驾亲征。”中正殿上,陆景渊声音响彻殿宇,如五雷轰顶般瞬间将群臣轰了个外焦里嫩,不过一瞬中正殿中便跪了一地。
“陛下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啊!先帝就是这么去的啊!”这会儿众人立刻将迁都一事抛诸脑后,各个老泪纵横,恨不得把脑门都给磕出血来。
“陛下心系天下,日月可鉴,但就算要守也不必出城去呀,这长安壁坚河深,怎么都比北边那些半朽的老城要好啊!”有人揣摩着陆景渊的用意,折中建议道。
“如今都城防务空虚,老臣求陛下将禁军和援军召回,与陛下共卫都城!”
半月前陆景渊下旨令楚鸾挂帅,斫锋为副将,带兵十万前往往弘化延安驻防,惹得群臣在这殿上跪了一地求陆景渊收回成命,在他们看来,这些人都该卫戍长安,又怎能北进置都城皇帝于不顾?
但显然他们的抗议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如今半月过去,想必那边的陷马坑都已经挖好了吧?
“长安人口已逾百万,若陷围城粮食能撑得几日?”陆景渊刚一开口,中正殿便又安静了下去,“谢淳,你来说。”
“回陛下,不足一月。”谢淳出列道。
陆景渊微微抬手让他退了下去,随后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好像在等着他们再提意见,然而此事几乎无解,过了半晌都无人出声。长安的粮困并非一朝一夕的问题,从前未能解决,如今更是不可能。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往好处想想,要是弘化崩落尚且还有有退路,长安也能勉强正常运转再作调度,可要是长安被围了,他们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但话虽这么说,陆景渊也是没必要也不能去的啊!这皇帝去了前线被困,和长安被围也当真没什么区别了!
陆景渊目光扫过抬头又有话说的几人,目露警告:“既然诸位无话可说,此事就此定下。”
“朕不在长安的时日,长安由应无忧和昭明公主监国,还望众卿同心协力,共挽江山。”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大惊,怎么又是昭明公主?
他们倒并非惊异于公主参政,毕竟当年陆景昭海棠宴上一鸣惊人,自此就一脚踏入前朝论政,至今已有三年有余,他们也曾闹过骂过,当那么长时间过去,也早就过了将不满宣之于口的时候了。
只是自那场众人心照不宣地变故后,昭明公主就一病不起,再未现于人前,怎么这个时候又突然冒出来了?况且说句不好听的,这长安交给她……陛下就不怕这城中起火吗?
陆景渊自然知晓他们心中所想,但此时的他需要一个陆家人坐镇长安,如今皇族凋零,陆景昭是那个唯一靠得住的人。
若要说风险……自然是有的,只是那风险不止出于陆擎洲的死,还出于一个不知何时便会暴露的秘密。
第173章
陆景昭的事终究只是小事,众人听完了便也暂时抛诸脑后。对于这中正殿上的一些人来说,此刻“保住皇帝的命”才是大事。
先帝戎马数十年尚且死无全尸,当今陛下不谙刀兵率性而为又会是怎样的结局?于是他们忍不住继续喋喋不休,也顾不上四周的氛围愈加沉默。
有鬓发斑白的谏官以皇室凋零为由以死相谏,老泪纵横地求陆景渊南下迁都,不要以身犯险,重蹈先帝覆辙,但却在触柱之前被卫兵架着胳膊请下去赋闲静养了。
玉笏落地碎成两半,中正殿内瞬间落针可闻,众人知晓此事已然无可转圜,便都不再说话,只沉默着听着旨意拟定,忍不住思考日后到底该何去何从。
“这些话朕半月前就听过一遍,今日是第二遍。”陆景渊等哭喊声消失后才再次开口,沉冷的目光格外关照了那几个平日里总是拿腔作调的老臣。
“朕尊贤育才,亦顾念诸位的良苦用心,却也最恨有人陈词滥调以死相逼。这中正殿见过的血太多,朕绝不会为此侧目半分。”
朝堂之上有人主战激进有人主和保守本为常理,但在此之外却还有一群人两边不占,虚伪至极。不论上面坐着的是他还是陆擎洲,战局是好是坏,这群人的说辞就无一日改变。
他们从不提如何御敌备战,亦不关心生民流离,风云一动便仓皇如溷鼠,口中只有南下南下南下,为此可以找出千般借口万般理由,实际却只是贪生怕死,谋求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