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残肢断臂,断不绝的厮杀惨叫。
画面与声音无数次肆无忌惮闯入薛纹凛的梦里。
阵前雷鼓声和敌军叫骂声不绝于耳,流血狰狞的脸朝他一拥而上。
洛屏是他迄今半生唯一的梦魇,亦是他由杀戮血域返回人间的初始。
时隔几年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充盈在四肢百骸的依旧只有反复消磨精力的倦意和挥之不散的窒息。
脚下黄土覆盖了旧年故地的焦黑血迹,同时将那段战事岁月里不见天日的阴晦悄然埋葬。
世人只知,摄政王薛纹凛战死于“洛屏之役”。
当事人心里清楚,比之前朝余孽的猛烈反扑,朝中政敌的阴谋背叛和上位者的猜忌才是摧毁薛纹凛求生求胜信念的致命一击。
而唯二的两个上位者里,一个延续他兄长血脉,一个则是情之所系。
这两者组成的坚实团体,在薛纹凛把持朝政的任何时候都忌惮于其功高震主,并随时防备着他手握精兵颠覆正统。
薛纹凛曾经以为,面对危及王朝的外敌时,他们应该摒弃私仇一众抗敌。
就是这种天真的“以为”,间接导致了薛纹庭后援无力、战死殉国。
他时常懵然惊坐起,头脑混沌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每个午夜梦回,夜越深邃,然则神智越清醒。
梦里,薛纹庭的白银铠甲鲜血流离。
他总是侧坐在自己下首,时而不发一语,时而自顾读书,时而低头伏笔。
青年清癯俊秀的面容异常清晰,忧郁宁和的表情是他不能再熟稔。
那个销烟代替烟花漫布,战鼓代替欢声四溢的新春岁末,薛纹庭病中苦劝一语成谶。
“她从未将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即是人之本性,将来总会证明的。”
薛纹庭被兵器对穿胸膛与自己相向而立,心脏的黑洞喷血如涌泉。
殷红血色凄美而沉静,他只是默默凝视着自己,目光里的哀伤无奈萦绕不去。
“庭。。。。。。别去,是我错了,是我——”
深夜静寂,更声悠长。娇小的黑影悄然侧耳观听着门外动静。
凝神听了一会,盼妤聚拢眉尖分着心凝望床幔。
床上的呓语仿佛数排针尖齐刷刷刺扎着她的心,即使拼命吐纳也倍感窒息。
盼妤倾身凑紧跪靠在床畔,于男人辗转反侧的间隙,轻抚上那只揪紧胸口亵衣的手,苍白单薄的嗓音里带着刻意低压的哭颤。
“凛哥,纹庭在这,他在这,你醒醒。”
掌心的触感冰寒得令她指尖不自觉地抽搐。
月光清冽轻泻,恩赐了那么一点点光影。
她看清薛纹凛青白面上包裹着湿淋淋的冷汗,男人秀挺的鼻翼翕动得急促,似是聚拢不了力气正常喘息。
“我听你的。。。。。。不信她,不信她——”蹭动的碎发遮住了紧皱的秀眉。
他入梦魇太深,那梦魇太可怖,盼羽听懂了大概,顿时心慌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