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铃见有人看她,像小鸟一般的脑袋歪了歪,包裹着金圈的豆子一般的两颗黑瞳仁直直看向温朔,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茫然和无畏。
王元姬道:“阿铃是我最信任之人,我什么事都不瞒着她,你大可以畅所欲言。”
极乐坊天南地北的客人来来去去,但凡被人察觉,鬼宿所行之事,不知会在欲界炸响一个多大的雷,又会给王元姬带来多少灾祸。
温朔道:“我们此行是有求于夫人,却也有所顾虑,恐所求之事会连累夫人。酒坊中喝酒胡闹之事常有发生,我们走后,请夫人对外宣传,是有人千金竞得青梅酒又反悔,胡闹了一场。夫人,我从未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温朔。”
“温朔?那个温二——”王元姬拧起眉毛,“我上次听到温二的消息,是他绑了蛾眉月上魁星阁。哎,小孩,学什么不好,学司马家的薄情寡义。你像那死鬼就完蛋了,身前一身恶名,身后一串孽债,只管生,不管养。”她的目光捕捉到温朔手里呼呼大睡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桃萌,“和蛾眉月一样,你也带着个拖油瓶。何其相像,又何其不一样。司马家的子孙受都了诅咒,他们的血随时都要烧起薄幸的火焰。”王元姬若有所思盯着温朔,凭着经营极乐坊几百年的精明劲儿,她故意避开了那个“所求”是什么。
听闻温朔这句话反应最大的是阿铃,她的身体和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白羽大氅的毛在风中微微摇动,抬起手臂,手中化出一根峨眉刺,刺上寒光凛冽,隔在三人与王元姬之间,“你们所求不会也是‘招魂幡’吧?”
“也?”温朔黑眸一闪,“有人要求招魂幡?”
王元姬有些愠怒道:“阿铃,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谢渊插嘴:“招魂幡是什么?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给死人招魂的东西?”
阿铃收起峨眉刺,“你们最好说的是真话。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温朔察觉自己周身的皮肤烧起来,他预感到今日的咒枷即将发作,“夫人,我们想了解魏王之女一切身前身后事。极乐坊门前的石像本在甘露殿,如今却移到了此处,就证明公主存在的痕迹从史书里被抹去是司马将军所为。夫人或许知道,哪怕是一点点,也请告诉我们。”
谢渊跨前一步,正欲开口,被温朔横臂压住胸口,往后推,他只得把到口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王元姬目光移向谢渊,只晃了那么一下,又转向温朔,“小孩,我欣赏你,也喜欢你。但无论你是谁的孩子,我仍是那句话,那个女人的事——无可奉告。”
温朔浑身的皮肤越来越烫,那千万根针尖刺扎全身的感觉又来了,他微微喘息,横在谢渊胸口的手臂缓缓落下,他低头看了看手腕,还好——咒文还没有亮起来,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嗬,早起吃了生姜,怪辣的!”谢渊用手掌扇风,跑到桌子边,端起茶盅,一饮而尽,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看向王元姬,又看向曹云,“夫人,当年温家家主也来过极乐坊?她为什么来?抓狐狸?当时蛾眉月套着麻袋,根本没人知道他在极乐坊。抓弟弟?连蛾眉月都不知道温二就在泥人里,她更加不会知道。还是温望是来找你——寻仇?”
“我和温家有仇吗?我怎么不知道。”王元姬眨了眨眼睛,自顾自“哦”一声,“你的意思,死鬼和温氏某个女子相恋,她就和我有仇了?在你看来,女人和女人之间横插一个男人,她们就互相看不对眼,必要斗上一斗了?你也太小看女人了。”
王元姬拢一拢鬓发,“温望是为了招魂幡来的,她家里什么人的魂儿丢了,要用我的经幡招魂。我与那死鬼早就恩断义绝,我才不在乎他死不死,和谁相好。我只可怜那些被他丢在人世的孤儿寡母,力所能及地对他们拂照。小孩亮起幽瞳,我自然知他是司马家的后人、哎,又是死鬼留下的一笔怨债。”
“你说对那些女人没有一点怨气?我不信。否则,你怎么会把公主殿下这个人当成是极乐坊的禁忌?还不是因为——司马将军思慕人家女孩子,求而不得,怎么说来着——白月光?我可是听出来羡慕嫉妒恨的味道。”谢渊笑嘻嘻道。
“遥遥星汉知我心,谁沾死鬼谁不幸。”王元姬薄唇勾起笑,“衣衫不整的小朋友,激将法对我不管用哦。我这人遇上软和的人还好说,来硬的,来阴的,都是行不通的。我的确痛恨公主,但绝不是因为那只死鬼。”
谢渊被人戳穿,脸上一点不僵硬,连连作揖,“好吧,夫人,是我道行浅了,刚才多有言语冒犯,还望夫人大人大量,不和小朋友一般见识。”
王元姬脆生生道:“油嘴滑舌,必是个薄幸的!”她因放风筝春衫尽湿,别过身子,拉一拉衣襟透气,“我要回去换衣服。话已说尽,送客。”
谢渊看向温朔,想讨个主意。温朔周身的咒枷亮起来,黑眸浑浊,摇摇欲坠,被谢渊伸出来的手扶住,才没有跌倒。
曹云双手捏拳垂在身体两侧,低头,道:“王夫人,我就是曹云。”
王元姬脸色一肃,“你——敢来此地!阿铃,打出去!”
第038章一百零七名少女的性命
阿铃平地而起,飞出三丈高,双臂展开,手掌下勾呈猛禽爪状,洁白的脸色长出羽毛,化为夜枭,朝曹云俯冲而来。
曹云身子后仰,绷直脚背,脚尖擦地向后退,左手指尖已套上虎爪匕首的圈,绕起虚晃的匕花,右臂折起将另一只虎爪匕首反握横于眉前。
“叮”一声——
鸟喙与玄铁锻造的匕首相交,擦出银色的火星子。
一人一兽平行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