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儿看了看画,插嘴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到哪里去寻这么整齐的画?”
沈绉不觉失笑,摇头道:“说一幅水墨丹青整齐,便是它最大的败笔了。须知山水重在写意,愈是工整,意境愈差。此画用笔太过着意,一望便见雕琢之痕,灵气全无,诗意欠奉。”
无双对沈绉福了福,道:“无双于丹青一道所知甚少,此画系一位朋友所赠,本待高才题诗,没想到贻笑大方,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沈绉呵呵一笑:“我是猜姑娘从未到过江南,画不出这幅画,所以才敢指手画脚,真叫我画,未必能有你朋友画得好。”
无双道:“先生过谦了。”命倩儿将画收起。
沈绉忙拦住,往砚台里添了点水,将松烟墨磨了几下,提笔轻蘸,在画上笔走龙蛇,很快,一首七言律诗写毕: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碧毯线头抽早稻,青罗裙带展新蒲。
未能抛得兰城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原本工整到有些呆板的山水画,添上这首行草写就的七言律诗后,顿生光彩,运笔洒脱,不羁之气似透纸背,连带着画面也灵动起来。更难得的是,这诗构思巧妙,曲折委婉,前六句写景,后两句写情,借景抒情,情景交融,言已尽而情未尽。
无双惊喜非常,边看边赞,见到落款时不禁愣住,白居易?疑云顿起。
莫非这才是他的真名?如此有才情的人,在大魏并不多见,为何从未听过?还是白居易也是化名?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天机掌门?江湖草莽里会有如此灵秀的人物吗?朝廷命官?从未见过不摆架子的官员。可阳公子为何要对他下跪?还听他摆弄,将嫌犯画像改换容貌?
无双满腹怀疑,倩儿却直接问道:“张先生,你怎么又改姓白了?还别说,你在晟音坊住了这么久,一文钱都没花,真是白居很容易。”
沈绉放下笔,摆手道:“非也,这是我朋友的诗,当然得属他的名。”
无双奇道:“不是先生所作?”
沈绉摇头:“不是。我觉得白先生的诗跟这幅画挺相配,就顺手写出来了。”
无双仍有怀疑:“请问白先生是哪里人,既有如此才情,为何诗坛上从未闻其名号?”
沈绉顺口胡扯:“呃,这个……白兄是北疆人,与我志趣相投,性情恬淡,不热衷功名利禄,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
无双继续追问:“白先生是北疆哪里人?说来真巧,雪如姑娘也是北疆人,也姓白,或许他们可能认识?”
倩儿也插嘴道:“对对,说不定还是亲戚呢。”
沈绉心忖,要知道无双刨根问底,就说白居易是西域人了,口中却道:“雪如姑娘不是姓秦吗?怎么又姓白了?”
无双解释道:“雪如姑娘本姓白,被她师父收养后,就随师父改姓秦了。”
沈绉点头道:“原来如此,白雪如,如雪白,雪白,雪白……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倩儿捂嘴笑道:“只怕你见了雪如姑娘本人又会说,‘姑娘好生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
沈绉呵呵一笑:“倩儿姑娘如何知道?”
倩儿撇嘴道:“见过雪如姑娘的人都这样说。”
沈绉自嘲道:“或许吧。”
倩儿眼珠一转,看着桂花糕道:“看来白小姐的手艺还不够好,要看张先生的诗,果真很难。”
沈绉摇头,笑道:“张某所擅者,管弦而已,格律非所长,非不愿矣,实不能也。”
倩儿再次撇嘴:“才不信,字写得那么好,怎能不会作诗?”
沈绉只是笑笑,并不答话,焚香净手后,径直走到琴案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