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严八姐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很快出了乔家大宅,但仍脚步不停,直向南面狂奔。“其实我们不见了姑娘,一直想要回来营救,但一则不知道姑娘身子何处,二则带领百姓撤退着实花费了不少功夫——不过也真是巧,幸亏我们撤退花的时间长了,林大侠赶来的时候,我们还未进入山谷,大家正好在山的隘口碰上了——否则,以山区那复杂的地形,林大侠还不知要上哪里找我们呢!”
“那……林大哥告诉你们了吗?萧荣是奸细!”
“告诉了。”严八姐切齿道,“我们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樾寇!听到林大侠说的,真恨不得立刻把这恶贼给杀了——可惜,他太过狡猾,也许早就料到身份会暴露,所以当日我们才撤出揽江,他就自告奋勇去镇海搬救兵。等到林大侠来报讯时,哪儿还找得到他?可能早已带着他一伙儿的樾国奸细,回到他主子身边去了。”
“还有……许多樾国奸细?”端木槿感到心寒——玉旈云的确是培养了许多细作,而且是很早以前就开始挑选并训练了,那时,玉旈云和石梦泉商议军政,或者听其他人汇报内外事务,对她并无避忌。她却从未认真听。如果那时稍加留意,今日岂不是可以帮助楚军?悔不当初。
“应该不止萧荣一个。”严八姐道,“他能把整个揽江闹得天翻地覆,必然有许多同党。林大侠一来报讯的时候,霏雪郡主第一个跳了起来,说但凡是追随在萧荣身边的,多半也是樾国细作,宁可错杀,不可漏网。不过那时候萧荣已经跑了,有十几个追随的也一起跑了,咱们还上哪儿去找呢?再说,萧荣在揽江大营官至副将,许多士兵都是他的部下,难道还能都杀了?程大人十分反对这种无谓的屠杀。不过他还是修书一封给镇海的向将军,提醒他小心樾国细作。霏雪郡主请缨做了信使,应该就快赶到镇海了呢。有朝一日让我找到萧荣这奸贼,一定把他碎尸万段给冷将军报仇!”
他提到冷千山,端木槿才想起还有大事未说。“严大侠,冷将军还活着,只是落在了樾寇的手中!”当下,把自己在乔家库房找到冷千山的事都说了。
“竟有此事!”严八姐惊喜,“冷将军真是吉人天相!”
“严大侠,不如我们先回去救冷将军吧。”端木槿道,“现在乔家大宅里出现了怪病,只怕他也会被传染!”
“这个……”严八姐虽然也想立刻救出冷千山,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先把姑娘送出城去,待天黑了再来营救冷将军。以我一人之力,没法保证你们两人的安全。”
“是我拖累大家了。”端木槿愧疚道。
“姑娘快不要这样说。”严八姐道,“若不是姑娘,林大侠怎会知道向程大人报信?我又怎会知道冷将军尚在人世呢?我现在就带姑娘出城去,回头再和弟兄们一起来营救冷将军——林大侠也在城外等着姑娘呢!”
林枢在等着她!端木槿顿时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将所有的恐惧烦恼都驱走,便不再出声了。让严八姐背着,出了揽江城,又走了一段,小树林里藏着马,两人同乘一骑,奔波了大半日的光景,进入一所空无人烟的村子——田地一片焦黑,应该是之前撤退的时候将未能收割的庄稼都烧毁了。村里房舍虽然大都完好,但四处可见打破的锅碗瓢盆,也有些衣衫和孩童的玩物散落在地上,让人一见到就能想象起匆忙撤退的情形来。
严八姐带着端木槿驰入一处院落。听到马蹄声,正屋内便有三个汉子迎来出来:“严帮主——”而跟着他们后面的便是林枢了。端木槿一见到他,眼泪便忍不住流下来:“林大哥……”
严八姐翻身跳下马,招呼那三个汉子去商议如何营救冷千山。林枢则把端木槿抱下马,一直抱入正屋内,放在一张简陋的床榻上,给她把了把脉,责备道:“槿妹,你这几日一定是没有好好休息。”
端木槿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低头垂泪。林枢便抓着她的手柔声道:“槿妹,我知道你受苦了。罗满没有为难你吧?”
端木槿摇摇头,哽咽不能言——如果罗满为难了她,她或许会好受些?
“槿妹,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林枢道,“是因为……揽江城里出现了疫病,你不忍心袖手旁观,但却也不愿医治敌人,是不是?”
端木槿惊了惊:“林大哥,你怎么知道?”
林枢叹了口气:“我……也是猜测……没想到还真猜中了。这疫病正是当年我在不归谷见过的那一种。前日,我和严大侠他们来到这村子,见到一个得了这种病的人,没几个时辰就死了。我便担心这病又要开始肆虐起来,果不其然。”
“真的是当年不归谷的瘟疫?”端木槿惊道,“那……岂不是十分凶险?”
林枢点点头:“此病并非中土所有。当年郑国的那场大瘟疫就是由外洋商船带来。其实我至今仍不知道医治之法。”
“不知道医治之法?”端木槿惊讶万分,“那当年不归谷的人是怎么康复的?”
“只能算是他们自己打败了病魔吧。”林枢道,“我当年在不归谷,试过各种药方,可是病人的身体大多无法自行消化汤药,所以只是徒劳。后来也只是偶然,我发现,若能让人不断饮水,辅以糖、盐,一方面可以补充其体力,一方面也可以将邪毒冲出体外。只要不出现虚脱亡阳之状,过得十天半月,病自然就好了。”
“是么?”端木槿皱眉,“那岂不是全靠病人自身之力?若是老弱之人,多半便救不活了?”
林枢点头:“我后来也一直很想研究医治此病的方法,不过,不归谷之后,这病消失许久,也无从钻研了。没想到如今又见到。”
“那……是从何处传来的?”端木槿问,“你说在这村子里见到病人——这村子里的人不是都应该和程大人一起撤退去山区里吗?”
“也幸亏其他人都跟着程大人撤退了,否则这一带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林枢道,“我们见到的那个病人乃是商船的杂工,从镇海回乡,并不知道家里人都已经和程大人走了,而且起初也不晓得自己染上了疫病。回到村子里才发觉。我问他,他说镇海疫病横行,每天都要焚烧百余具尸体……樾军派出那么多细作,或许其中有在揽江和镇海间传递消息的,就把疫病带来了揽江。”
“啊!”端木槿险些惊呼出声,“我听程大人他们的意思,似乎是希望镇海的向将军前来救援,好重夺揽江。若是镇海瘟疫流行,那岂不是糟了?”
“我听说的只是镇海县城的情况,大营如何尚不知道。”林枢道,“不过,我会到镇海去,看看可不可以控制疫情。”
“我也去!”端木槿立刻道。
“不行。”林枢摇头,“你的身体还未恢复,不能冒险。”
“那你呢?”端木槿道,“都不晓得医治的办法就到镇海去?”
“当年去不归谷不也是如此吗?”林枢微微一笑,显得有几分苦涩,“其实,这几年以来,我活得哪儿还像个大夫?若是能到镇海去,至少……至少也让我记起祖师爷的那些教诲吧?”
端木槿这段日子以来经历多少苦痛挣扎,几乎被心中矛盾的念头撕成千万碎片。她如何不明白林枢所说那种感觉。
“槿妹,”林枢看了她一眼,神情又变得明朗了,“你在乾窑做的事,可叫我好生羡慕。你一个人过足了瘾,如今该轮到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