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到那天夜里,听到两岸传来嘈杂的打杀之声。众人从水面上望过去,只见火把攒动,刀锋剑刃都闪着红光。“像是江湖仇杀!”西瑤水手们道,升起帆来,又转舵把船移到水中央,远离是非之地。
莫非是达摩门在找菩提寺的麻烦么?公孙天成眺望着那一团混乱:什么从此联合起来一同抗樾,又什么按照朝廷规矩办事,真正做起来岂有那么容易的?这个馘国的小王爷不管葫芦里卖的什么要,却是高估了这些江湖草莽!
正打算回到舱内去继续读书,却冷不防“砰砰”两声,两道黑影一起落在他面前的甲板之上。惊诧之余,他借着船头的灯火一看,其中一条黑影正是漕帮帮主严八姐,而另外一个中年的劲装男子却十分陌生。
严八姐手持大刀,那个男子则是抱着长剑,脚才站稳,他们就各自进招,争斗了起来。西瑤水手们被惊动了,纷纷呵斥这两个不速之客,公孙天成则既怕伤及无辜,又怕毁坏船只,令火炮沉没,所以也着急地高呼道:“两位英雄,有什么恩怨不能好好说,非要兵戈相向?老朽的船上……”
“你船上的货物再名贵,还比得上国家的安危么?”那劲装汉子道,“若有损失,稍侯我们东海派自然赔给你,不过今日不除掉这个通敌叛国的匪类,恐怕贻害无穷!”边说着,舞出剑花万朵,几乎将严八姐笼罩其中。
严八姐似乎是受了伤,招架得有些吃力。但还是边还招,边骂道:“姜广轩,姓袁的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要如此污蔑于我?”
东海派掌门姜广轩道:“严八姐,我姜某人过去敬重你是条汉子,从没想过你会做卖国求荣之事——更没有想到你敢做不敢当。夔州渡是官府和你的人马在把守,但玉旈云竟然还是毫发无损地到了西瑤,如今还大摇大摆地坐着西瑤的船出海北归——你敢说不是你放她过天江的?”
严八姐横劈一刀,荡姜广轩的长剑:“我已说过多次,白虹峡上住着一位神秘老者,是他……”
“神秘老者?”姜广轩冷笑,“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见过?你怎么不说是太上老君观音菩萨驾着云彩把玉旈云带过天江去的?休要狡辩,快快束手就擒!”
双方如此骂着,又斗了几十招。公孙天成且看,且在心中飞快地分析:袁哲霖当上了武林盟主,严八姐一直反对他,这么巧就被“查出”通敌叛国,看来袁哲霖是在铲除异己啊!本来自己决不该趟着浑水,但是袁哲霖对恩科志在必得,事情就不仅仅是江湖的争权夺利了。他须得查个明白才好!
只是,两大高手相争,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能做什么?就算西瑤水手都是水师出身也绝对不是姜广轩和严八姐的对手。怎么办?突然想起武德帝除了赠送火炮之外,还又一只精巧的火枪是给竣熙的礼物。他虽然从没有用过,但是已经从《铸造秘要》的图纸上仔细研究过火枪的构造,知道此物威利甚大,虽然远距离时可能失准,装弹又耗时,有很大的弊端,但是距离如此之近,应该可以一发命中。
想着,他转身飞跑回舱中,拿了火枪又装上一枚铅弹,再出到甲板时,就瞄准姜广轩的胸膛扣动扳机。
“砰”地一响,震耳欲聋。姜广轩正飞身向严八姐扑下,所以公孙天成的瞄准未免有所偏差。但是铅弹依然穿透了他的肩胛。伤口的大小还是其次,主要冲击力极大,姜广轩连叫都还没叫出口,就已经“扑通”落入水中。
甲板上的其他人都呆住了。
“还不快摇橹!”公孙天成道,“光靠风力怎么够?快点离开这里!”
“是!”西瑤水手这才各自回归岗位。
严八姐怔了片刻,抱拳对公孙天成道:“先生救了严某的性命,他日一定报答!现在严某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等等!”公孙天成拦住他,“帮主哪里去?岸上的那些人也是要害你的吧?你就这样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先生放心,我不是去和那些人硬碰,”严八姐道,“我要留着性命去杀了袁哲霖这个心怀不轨的家伙——”
“啊?”公孙天成惊道,“老朽听说那个袁盟主现在恩科高中会元,接下来的殿试不论成绩如何都必然成为朝廷命官。你这样刺杀他,岂不是要惹上官非?”
“如果能除掉此人,就算我没了性命也无妨。”严八姐道,“上次跟先生分别之后,我联络了一些江湖朋友,原来当初神农山庄之中还是有不少人反对袁哲霖当盟主。只是看到四方盟主都赞同,他们就没敢出声。本来我想和他们一起查清楚袁哲霖的阴谋,不想这些人一个接一个都出了事,显见着就是姓袁的在搞鬼。现在我也管不了真凭实据了,总之除掉他是安宁!”
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公孙天成想,再说袁哲霖这样神通广大,谁知道他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万一他只不过是一个大阴谋的其中一环,杀了他只是斩断了线索而已。如此想着,就道:“严帮主请听老朽一言——大丈夫要死得其所。如果袁哲霖真的是个奸险小人,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杀了他,自己被人误会不说,也不能让其他的绿林豪杰从他的阴谋里挣脱出来,岂不是很不值得?倒不如你到凉城去揭发他,让朝廷彻查此事,揭穿背后的阴谋。”
“我一届草莽,怎么能到朝廷去揭发他?”严八姐道,“况且,袁哲霖这个人我实在捉摸不透,我找不到他什么真凭实据,又怎么揭发呢?”
公孙天成行事谨慎,并不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只道:“凉城好歹是天子脚下,朝廷不会轻易让人利用——还有——”他突然想起:“虎威镖局的崔抱月催女侠就在京城。她怎么说也是半个江湖人士,一向又嫉恶如仇,和朝廷中的官员多有来往。你去找她,或许会有办法。无论怎样,总比在这里枉送性命的好!”
严八姐冷静地想想,如何不是这样的道理?他早听说江湖中人都想拉拢崔抱月,但是崔抱月一心操练民兵,谁这账也不买,这个巾帼英雄应该值得信赖。他就答应了下来,又向公孙天成道谢。
公孙天成道:“严帮主上次帮老朽拉纤,老朽今日也帮你一个忙,礼尚往来。帮主不弃,可否将当日别后的事情跟老朽说说,也好度此长夜?”
严八姐并不知对方是想套自己的话,即一五一十地讲了经历——无非是他突然被指叛国,漕帮被迫解散,他又被人追杀到此。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公孙天成安排他住在上层的船舱里,就避免见到火炮等物。又行没几日,就来到了凉城码头。
“严帮主现在就在城外码头等着。”公孙天成对程亦风道,“他的话虽然不可尽信,但毕竟指出状元郎许多可疑之处。大人还要支持状元郎的提议吗?”
程亦风紧锁着眉头:哲霖的确买过试题,但是后来的新试题他绝对没有可能看过。他高中会元的卷子是臧天任批的,殿试状元是竣熙亲点的。风雷社的士子也都赞他学士非凡文武双全。他会阴谋?什么阴谋?
“大人如果不信,明天自可以去码头见严帮主,自己问问详情。”公孙天成道,“或者让状元郎去跟他对峙也无不可——毕竟太子殿下在场,要玩狡辩抵赖杀人灭口的花样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万一……”程亦风沉吟着,“万一有什么人对太子不利……”
“状元郎手里还没有任何的实权。”公孙天成道,“明天要带多少兵马去保护太子,大人可以决定。”
“保护太子那应该是禁军的责之范围。”程亦风道,“我兵部管辖不到……”
“大人还搞什么新法,自己倒迂腐起来!”公孙天成道,“京师附近驻防的部队听说运来的火炮,就不能一起来演习顺便见识一下?虽然水师大部队并不在此,少说运河凉城码头也驻扎了一百多人吧?还有崔抱月女侠,她的民兵还在京畿附近,时有操练,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明天正好也可以拉到码头上来——总之,要看看状元郎他到底玩的什么花样!”
“那……也只有如此了。”程亦风道,又想:为什么每次要做一点实事的时候总会闹出这些阴谋诡计来?之前只妖道胡喆,这次又不晓得谁是谁非。那次符雅帮了大忙,这一回呢?唉……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是忙到死……不过大家放心,我不会弃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