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学堂的钟声悠扬,学生们陆续走出,萧敬的目光在四周徘徊,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陛下,日已西斜,咱们也该启程了……”
此地,对他而言,如同针扎般的刺痛,每一次提及,都仿佛林蒙那凌厉的耳光再次响起,清晰而刺耳。
萧敬心中郁结,只想快马加鞭,逃离这片记忆的牢笼。
然而,弘治皇帝却眉头紧锁,目光穿透秋日的暖阳,定格在不远处的林蒙身上,那是一种深沉的沉思,仿佛被某种情愫所牵绊,对萧敬的话全然未闻。
片刻之后,他缓缓回过头,向林蒙伸出了手。
“林蒙,你且过来。”
林蒙心中暗道不妙,那个拍马屁的李朝文又来捣乱,扰了他的拍马屁大计。他只得加快脚步,蹦蹦跳跳地来到皇帝面前,脸上的笑容还未展开,就被弘治皇帝的问题截住。
“这西山,吸引了多少流民?”
林蒙收起笑容,正色回答:“三千六百余户。”
“这么多?”弘治皇帝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是一个矿场,竟有如此人烟,简直堪比一卫军户。”
“然而,人丁不过五千,陛下,流民虽多,但往往家徒四壁,每户人口稀少。”林蒙耐心地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望向远处辛勤劳作的矿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动人的画面。
这一幕,让他不禁感慨万分。
“是啊,非至绝境,谁愿沦为流民?这王三,你说,朕该如何处置?”
“不予追究!”林蒙的回答果断而坚决。
萧敬心中暗自佩服林蒙的胆识,那王三罪孽深重,林蒙竟敢如此轻率地放过了他?
但弘治皇帝却并未生气,反而深深地凝视着林蒙,疑惑地问:“为何?”
林蒙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臣思及己身,若身处彼境,饥寒交迫,受尽官府欺凌,无奈加入丐帮,若丐帮帮主野心勃勃,臣亦难免被卷入谋逆。正如王三所言,忠心固然可贵,但人性在绝境之下,谁能保证不生异心?林家虽蒙国恩,萧公公与牟指挥对陛下忠心耿耿,然人心难测,若换作他人,处境相仿,是否仍能保持忠心,实难预料。”
“……”
此言一出,牟斌和萧敬脸色大变,几乎异口同声地发誓:“臣(奴婢)誓死效忠陛下,无论境遇如何,报国之志,永不变更。”
他们心中暗骂林蒙狂妄自大,竟将自己比作乱党,还想将他们拖下水。
在历史的长河中,弘治皇帝的目光穿透了尘封的岁月,当他听到萧敬与牟斌的忠言逆耳,却只是微微蹙眉,目光如炬地落在了林蒙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瞧来,即便是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你也是将朕视为昏君的嫌疑之身。”
林蒙慌忙摇头,矢口否认。
“不,若我是王三,又怎知陛下英明还是昏庸?我只知道,官员是陛下派遣的,若他们爱民如子,我便认为陛下是明君;若他们欺压百姓,那么在王三他们眼中,陛下便是暴君。因此,我派遣门生前来,正是要给他们上一堂生动的课程,我不愿他们毁了我的名声,亦不愿毁了大明的根基。”
弘治皇帝轻笑,眼神中闪烁着深意:“此言甚是,为师者传道授业,为君者治世安民,岂能任由臣子为所欲为,危害民生,那便是自毁长城啊。至于那位王三……”
话音未落,他目光一滞,抬眼望向那蒙蒙烟雾笼罩的村落,手指轻轻一指:“那里,不正是矿工的栖息之所吗?朕看那景象,实在污秽不堪。”
林蒙暗自嘀咕,这皇帝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里都如他眼中那般洁净?
林蒙轻咳一声,笑着回应:“臣早已与王金元那老顽固提醒过,要注重环境卫生。臣明日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弘治皇帝有时觉得林蒙的话语如春风化雨,往往一语点醒梦中人,但有时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并未深究,只是悠然地望着远方:“那便随朕去看看,朕想亲自一探究竟,那位王三宁愿放弃江湖地位,也要扎根于此的地林,究竟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