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陆辞听到这个消息时,犹如晴天霹雳,身体猛地一晃,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差点晕了过去。幸好身旁有杜衡扶着,才稍稍缓过神来。
她可以无视冷漠无情的家人,可以漠视薄情寡义的丈夫,可以对后宫中那群莺莺燕燕视若无睹……这些她都不在乎。可彧儿是她的一切,是她苦苦支撑在这深宫里的唯一的指望,她不能失去他。
然而,当她听到皇帝决定将彧儿送出宫去隔离治疗时,她的心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心如乱麻之下,她不顾一切地冲进勤政殿,去找皇帝商议。却丝毫没有顾及上勤政殿内,皇帝正在与几个臣子商量京城防控的事宜。
众人见皇后闯了进来,先是纷纷一惊,接着就向皇后跪地行礼。唯有皇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虽猜到了她来此的目的,但还是明知故问道,
“皇后来此所为何事?若是不要紧的小事,那就稍后容禀。”
不要紧的小事?陆辞皇后闻言,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之色,但转眼便意识到眼下自己殿前失仪,只好窝着一团火,耐心禀报道,
“回陛下,臣妾来此,并非有心打搅,而是只想一心与陛下商议彧哥儿感染天花一事,还请陛下恕罪。”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二人之间已经变得如此疏远,曾经的亲密无间仿佛只是一场遥远的梦境。此刻,他望着眼前的皇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倒他不禁回想起那年新婚夜的举案齐眉之语。最终,他二人还是成了孟光与梁鸿。
齐越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知拗不过她,也只能对几位臣子道,“众爱卿先前偏殿候着罢,朕待会再行宣召。”
眼见众人纷纷退下,皇后才终于开口问道,“臣妾听闻,陛下要将彧儿送到宫外?”
齐越愣了一下,反问道,“有何不可吗?”
“陛下!”陆辞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肯定答复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气急攻心,“陛下,宫外时疫那么严重,彧儿到了宫外又如何是好啊!”
齐越道,“皇后,难道你就没想过,彧儿留在宫里,难保不会传给其他人。那这宫里上至嫔妃皇嗣、下至宫女太监,又该如何自处?彧儿是朕的儿子,朕难道不知道心疼他?可是朕还要顾念着这宫里的几千条性命!朕先是一个帝王,才是你的丈夫、彧儿的父亲。”
“可是……”陆辞哭诉道,“陛下你就忍心把彧儿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到宫外吗?他还小,他连七岁都没有……陛下你难道忍心彧儿额头滚烫、浑身难受的时候两眼一睁,发现父亲母亲一个都没有在他身边吗?”
齐越从来没有见过在自己面前落泪的陆辞,一时间竟有些心软,但愈是如此,齐越便愈是咬着牙逼自己决绝道,“朕幼年时也发过高烧,父母都无一在身边,朕如今还不是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如今彧儿他的母亲尚且活在人世,他的父亲也时时刻刻挂念着他,他没有理由顽强的活下来,否则,那也枉为朕的儿子了……”
陆辞听罢,便知此事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叹他这个父亲竟然如此狠心,丝毫不顾念孩子的安危。
“陛下,”陆辞一把抹去眼泪,哽咽道,“如果彧儿不能留在宫中的话,那还请陛下让臣妾随彧儿同去吧,起码臣妾还能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好好地照顾他……”
齐越眼神复杂地看向她,一字一句道,“陆辞,你同朕一样,先是一个皇后,再是彧儿的母亲。你先要尽的是一个皇后的责任,再是一个母亲的责任。平日里你疏于管理宫务,朕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此时此刻,你身为皇后不镇守后宫,反倒要跑到宫外照顾皇嗣。难道你只是彧儿的母亲,不是这天下人的母亲?你要让后世的史官如何对你口诛笔伐?”
“我不在乎!”陆辞委屈吼道,“只要能让我出宫照顾彧儿,哪怕就是陛下今日就是废了我这个皇后之位,臣妾也心甘情愿!”
“真是够了!”齐越愤然沉声道,“你到底还要任性多久?当年,你做这个皇后,是你心甘情愿的吧?朕可有逼迫过你?当年说要与朕携手并进的是你,当年说要与朕效仿贞观帝后共载史册的也是你,可如今呢?你像是一个皇后的样子吗?自从陆修死后,你就一直龟缩在凤仪宫中,从来没有料理过后宫的事务。皇后也应该扪心自问,朕从前有为此责骂你半句吗?”
陆辞听得有些怔住,但转眼便冷笑起来,泪眼朦胧,却又无可奈何地追忆道,“是啊,是臣妾自己的选择,如今所有的痛也应该自己承受着,臣妾不敢怪你,便只能怪自己自作多情。但臣妾若知今日会到如此地步,那年花朝节上,凤仪宫的杏影中,臣妾就不该对你托付终身,更不该将你那句‘你放心’牵肠挂肚这么些年。如今劳碌半生,皆成梦幻罢了!”
齐越也低头陷入了那段回忆,良久,他再抬头时,眼眶中也含着泪。
“罢了……罢了……”齐越终是无可奈何又精疲力尽地叹道,“那你就去罢,陪着彧儿到宫外去罢……朕不会废了你的皇后之位,也不想这么做。说到底,大梦经年,那些记忆也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从前那些是甜蜜的寄托,可是现在回忆起来,也只能徒增感伤罢了……再提又有什么意义……”
陆辞双眸微微抬起,虚弱地谢恩道,“多谢陛下,成全了臣妾和彧儿的母子之情。陛下之恩,妾定当感恩不尽、结草衔环。”
齐越冷哼一声,目的已然达到,又何必还要这般话中带刺、唇讽相讥?
左右,是一辈子的怨侣了。
“若没什么事了,你就先下去罢。朕还要继续处理朝政,没时间听你说这些虚话。”齐越冷冷道。
陆辞凄婉地抿嘴一笑,福身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只留下齐越一个人站在轩窗下的光影里,久久的出神发呆。
那年杏花疏影,二人言笑晏晏,在春风中许定终生。如今凤仪宫外杏影依旧,却不见当年玉笛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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