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院长点点头,也该是听出这多少是官话,便没再追问,转而向我:“那家里这边的意见呢?”
或许那整个上午,我都担心这一刻。如此的大事需要我来抉择。可能看我有些犹豫,单科长忙着说道,“小易,你看要不要联系下西蒙斯教授那边,让他也有个了解。”
听了这话,陈院长问道:“还有其他家属?”
单科长忙着解释道,“院长,是这样。小易呢,这是重孙辈了。李老自己是没有孩子,可他有个妹妹的女儿在美国,那这西蒙斯教授呢,是李老的孙外甥。他正好回国讲学,现在重庆那边请了他去讲课,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自贡。”
“哦,还得要几天?”,他转向秦主任问道:“小秦,咱们的病房情况怎么样?”
秦主任外表端庄,说话也是不紧不慢:“一般干部病房全满了,后面还有排队。高干病房还有一间,不过……”
“怎么,有问题吗?”陈院长问道。看出秦主任有些迟疑,他点点头,说道:“小秦,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好了。”
“也不是困难,就是每年这时候老市长肯定会住进来检查身体。前天老干部局和家属来联系过,可能明后天就住进来。”
“那倒也不是急病,不过倒是要抓紧,”陈院长道。转向我们,他接着说道:“现在这情况,要是等,恐怕近期病房就没得保障了。普通病房呢,你们也知道,最少是四个人一间,条件一般,院内感染这些问题风险也大一些。要么你们今天就住院,秦主任那儿的那间病房可以先住进去。”
还没等我们回答,秦主任倒是先耐不住了,说话也没了原先的悠然:“院长,李老这级别不够,只能特批。老干部局今天还来过电话嘱咐……,恐怕不行吧。”
“是家属难缠吧?”陈院长笑着问道。
秦主任点点头,脸上愈发的为难了。
“没事,老领导其实很好说话。检查身体晚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行的话,请梅主席和我一起做做工作。”
“你们想得怎么样,要么今天办手续,住进来。要么再商量商量?”
单科长那边,看看我,又看看陈院长,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吧,”陈院长耐心地说道。
“那还是得感谢院长和主任。我就是想,就是怕万一西蒙斯教授那边觉着还要积极治疗,想转去成都或是北京,那就得又麻烦一次。”
陈院长点点头:“这倒也是。病人总是少折腾为好。家属这边什么意见。”
若是往日,此时我该是忙着点头,听了单科长的话,等西蒙斯教授那边的说法。可不知怎的,那一刻我却忍不住要做个选择。说不好是为什么,只是觉着该为李先生着想。
“我想还是先住进来吧。”说出口,心里也觉着松了一下。
陈院长轻轻点头,似是对我的决断颇为赞许。也许是受了鼓励,我低下头,接着说道:“成都或是北京的医院就算技术好,也不一定能像您这儿这么上心。听刚才几位主任说的,我都明白,现在就是能让李先生走好。”
这段“得体”的话,放在平日我是断断说不出来的,而那一刻却也没觉着有什么羁绊,只是说完了,脸上已觉着泪水流下。
“这个您放心,”秦主任的声音有种安慰人心的效果,“我们一定会尽心。”
此时已近十点,和医院说好,我回去帮李先生准备,下午就住院。那边单科长去工商联开支票,也设法和西蒙斯教授联系,请他从速返回。
回到李先生家,和陈阿姨只是说了要接李先生去医院,怕她难过,也怕她在李先生面前瞒不住,病情并没跟她明说。可是,陈阿姨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流眼泪。
“老人家最忌讳住院了,”她喃喃地自语道。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摇头叹道:“这医院吧,原本是该医病的。可是人上了岁数,病了的,在家拖好久的都有,有的拖了拖,喝点汤药还能见好。可这进了医院的,就没有出来的。”
这话或许也有几分道理?我心里想着,一时间却又对自己的决定生了疑虑。或许该让李先生在家静养—虽说现代医学愈发昌明,可这原本就是绝症,心理说不准更甚于病理?
看我脸上阴晴不定,陈阿姨忙着改口道:“别听我胡说,我又不懂。去医院呢也好,医院里毕竟有护士,那照顾得比我周到。老人家到了这个时候,吃喝、拉潵都得小心。”
“陈阿姨,医院那边会请个护工。我和单科商量,李先生喜欢吃您做的抄手和小面,我想请您每天送一趟。工商联那边不能报销,这钱我自己出,先给您一百。”
“要不得,要不得!”陈阿姨忙着摆手,“李太公这门亲戚以前我也不知道,可是梅主席都这么看重李太公,那就是我的长辈。再说,我怎么也不能收你小孩子的钱。”
我不知该怎么劝她,又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掉泪,只能低着头,一个劲地劝她收下。
“哎,李太公就给我说过,觉着你倒比他自家亲戚还在意他。你的钱我肯定不能拿。小易,帮我个忙,好吗?”
听她答应了,我才抬起头,一个劲地点头。看我这样子,陈阿姨倒是笑了,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你看肯定容易。”
“我家的娃儿,那得喊你一声哥哥,他高一了,成绩嘛考上大学应该是可以的,就是英文学不好。你这两天抽空给他辅导一下?也不用占你多少时间,他一定是能提高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