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少府有什么花销少,但是又能立大功的办法,”使者露出了赵高的最后底牌:“那自然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哪怕是稍微花费一些,郎中令也能替是少府向皇帝辩说明白。”
章邯苦笑一下,这既是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不过章邯有自己的雄心,而且他现在已经深深卷入了秦廷高层的权利斗争中,如果赵高抛弃自己,那章邯是绝对抵抗不住来自丞相的报复的。
“郎中令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少府如何回复郎中令?”使者目光炯炯,逼问道。
“我有办法的。”章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郎中令就静候少府佳音了。”使者眉开眼笑地说道。
使者走后,章邯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很久。
再次把诸将召集来以后,章邯给他们指了一条新的路线图:“我打算沿着黄河而进,攻甄、东阿,然后是历……”
章邯的行军路线几乎是一条直线,沿着黄河笔直指向齐国腹地,他的手指并没有在历停留太久,而是迅速越过历,指在了此行的终点上——临淄。
“临淄,”章邯对部下们说道:“然后我再视情况南下攻楚,或是北上攻燕。”
尽管跟章邯出兵以来所向无敌,但这个孤军深入的行军路线还是让帐内的军官都透不出声来。
有资格进章邯大帐的这些军官都是秦国望族子弟,他们从小接受的军事教育中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能孤军深入,章邯给出的这条路线绵延数百里,两侧都是敌国的领土,尤其是位于路线南方的楚国,秦军把整个侧翼都暴露给了这个危险的敌人。
“少府,吾等为什么不先拔沛丰,然后攻楚,而是要先攻齐呢?”
一个军官首先问道。
有了人开头后,其他人也纷纷委婉地表示反对,其中有一个人还说道:“陈胜余党,正在新蔡集结,好像有反攻陈郡之意,我们不应该先把他们剪除吗?”
占领陈郡、攻陷城父后,秦军已经从南面开始威胁彭城,而彭城正面的屏障就剩下沛、丰之地。
而陈胜残军在新蔡集结,威胁到了陈郡,若是丢失陈郡,章邯南征的战果就会化为泡影,而且此地丢失后,三川就会再次受到楚军的威胁。
“臣敢请为先锋,为少府再拔砀,一雪前耻。”请令的是章邯部将司马夷。
“不,”章邯摇摇头,态度异常地坚决:“齐王前来救魏,而楚国作壁上观,所以我们要先攻齐,震慑诸侯。再说,齐王新死,齐国必定内乱,我们此时不攻打齐国,难道要等齐人另立新君后再打吗?”
军官们面面相觑,这话乍一听似乎有点道理,但贴着楚境去打齐国,怎么看着都像是冒险,历史上晋国假道灭虢的时候,晋国比虞国强大那么多,还要用名马、珍宝哄着虞君,而且对方要是真的不借道也只能老老实实攻打。
而现在楚国和秦国乃是生死大敌,秦军在楚国旁边长驱直入,真当楚军不会管吗?
当有人提出这个疑问后,章邯依然摇头:“楚国项梁乃是无谋之辈,我们围攻魏国他不管,显然是怕了我们,现在他也不会管齐国。”
章邯的判断让军官们更是骇然,就算楚国原来是真的不想管魏国,但看到秦军这个架势他们恐怕是不得不管了吧?即便楚国还是不管,秦军抛弃稳固的后方和关中的联系,成一字长蛇的进军,万一在某处齐国抵挡住了秦军的攻势,楚军多半也要跳出来打落水狗——兵凶战危,哪怕是白起再世,也不敢这样托大吧。
“我意已决。”章邯不再和部下争吵,让他们立刻回去准备。
见章邯坚决不停,大家也只好放弃继续劝说,回营去准备进军。
手下走后,章邯再次看着地图,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大冒险、大赌博,不但要赌齐国分崩离析全无抵抗之力,还要赌楚国君臣就眼睁睁地看着秦军灭齐然后一个大旋转再南下灭楚。
只是章邯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齐国城镇众多、人口稠密,当初始皇帝灭六国的时候,齐国是唯一不战而降的,境内完全没有收到战火的破坏。而大泽乡起义后,齐国复国也相当轻松,秦国郡守逃走,只有周市和田儋在齐境内打了几场规模不大的战斗。
而楚国地广人稀,楚国版图最大的时候号称三分天下有其二,可城池居然还没有它几分之一的齐国多。在秦灭六国的战争中,楚国激烈抵抗,从江西一直激战到江东,本来就不多的城池纷纷毁于战火。统一六国后,楚人依然激烈抵抗,秦国对楚国的镇压和征发也最为严厉。
接着就是大泽乡起义,陈郡、砀郡一直是秦、楚两军反复拉锯的战场,本来就残破不堪的地区受到了进一步的摧残。以致各拥有一个不曾饱经战火的县的刘邦、雍齿都成了砀郡里不可轻辱的强大势力。
要是章邯按照原定计划先下彭城,然后进攻江东的话,秦军就要在这片破败不堪的土地上前进数百里,所有的后勤辎重都要仰仗关中后方提供。当初王剪灭楚,几乎是秦国集中秦晋全部物力进行保障,现在章邯可没有这样的后勤条件,关中的仓库首先要保证皇帝享乐用,然后才是供应前线将士。
“所以只有先灭齐。”章邯看着地图上那不大的一块领土,上面的城池比楚国全国还要多一半,只要踏入齐国境内几乎就再也不用担心粮草和人力问题了。众多的城池之间还有发达的街道,比楚国那大片、大片的荒山野岭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了。
很快章邯就下令,尽数征伐临济的男丁、壮妇,尽取城中的粮食,然后拔营向西。
“齐王死,大军一到他们就会再次不战而降,然后我就发齐人运输物资,南下攻楚。”坐在战车上,章邯像是在催眠自己一样,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楚人不会打仗,数百年来他们从来都不是我们秦人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