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宵禁,街道商铺陆续上板,人声寥落。絮儿靠在车壁,回想这混乱的一日,眸光烁烁。
“五千两,五千两,五千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待白家的五千两到手,不必套李辞的银子,她与集美找机会逃离隐春园,后半辈子便可衣食无忧。
只管这样想着,全然不察有人等她一整晚,早等得饥肠辘辘。
这厢絮儿慢悠悠落到梳妆台,放下发髻,褪去脂粉,换了件水蓝色寝衣,打着哈欠往罗汉榻上去。
雨又下起来,滴滴答答地,猛然提醒她李辞一晚上没吭声,安静得诡异。
他不会死了吧?
这个节骨眼可不能死啊,还得借他的名头从白家拿银子呢。
她轻移脚步,小心翼翼挨到床边,“王爷,歇着呢?”
纱帐里久不闻人声,好半天才听见窸窸窣窣翻身的动静。
絮儿调转身子就要离去,忽闻身后一点响动,她只好折返回去,凑近一张素白的脸道:“睡着就咳一声。”
既睡着如何能听见她说话,又怎会乖乖咳一声?
李辞没奈何地摇头,险些摇成拨浪鼓。可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一时舍不得发火,别扭地“吭”了声。
絮儿憋着点笑,敢情这人压根没睡,装样子呢。
她蹲下来,两条胳膊搭在床沿,垫着脑袋说话,“嗯……肚子饿咳一声,口渴咳两声,想要出恭咳三声,没事请闭嘴。”
说得自己也好笑,此情此景,她活像个智能电话客服。
“吭!”
纱帐那头传来一声做作的咳嗽,絮儿朗声大笑。笑声震得床板抖动,酥酥痒痒地传到李辞那头。
“想是今天出去玩得开心,舍不得回来。”李辞终究没忍住开了口。
原本打算这两天不与絮儿说话,叫她反省反省德行。才打定主意没多会儿,立马破功。
絮儿好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泪,“可不是,今日往凉月庵去,风景好得不得了,还吃了好吃的素斋。”
说到吃,她这才想起回来晚了,集美又病着,李辞的晚饭没人张罗。
随即起身往小厨房翻腾一阵,发现贵妃送来的菜一点没动,随意挑了几样小菜,点火温了送到卧房。
“王爷,对不住,今夜只能吃娘娘送的饭菜了。明儿等集美好些,再做好吃的成不?”
絮儿陪着小心,这日送来的饭菜越发荤,刚打开食盒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不成,本王不吃那些破玩意儿。”李辞态度坚决,赌气似的。
絮儿朝纱帐里瞪一眼,两个肩膀没力地耷拉下去,“集美这些时也不知怎么了,一到夜里病得厉害,哪里好再支使她做这做那。”
思考片刻,过错确实在自己。原本照顾李辞吃喝就是分内工作,拿着人家的银子不干活,不是她的行事做派。
絮儿自嘲地笑笑,“不是推卸责任的意思,只是我做的饭连狗都不吃。”
听她大有亲自下厨的意思,李辞靠坐起来正有些兴奋。转念一想,如此期待她做的饭,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他轻哼了声,语气不屑,“药不死人就成,没指望你多会做饭。”
絮儿略一撇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少矫情。煮碗面给你,爱吃不吃。”言毕扭身往小厨房去了,踏得地板哒哒响,廊檐的雨也吧嗒吧嗒响。
世界兴许就是由这些细小声响组成的,零碎且生动。李辞靠在枕上,在黑漆漆的夜里,耳朵敏锐地捕捉与她相关的一切。
不多时,絮儿掌灯前来,搁下一个木托盘,上头摆着碗热腾腾的面。
絮儿揉着酸胀的手腕子,剜一眼纱帐,“快吃,吃完才有力气怄我。”
那般埋怨逗得李辞发笑,他沉声道:“你这人好没道理,照顾我原是你应承下的事,如今放我饿着不说心存愧疚,反倒怪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