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音华,今时今日铺镇的一根高枝,正值桃李年华,父亲海外从商,出于一些原因,她没能跟着出去,据说是在省会长大的,不过没人怀疑她家的背景,毕竟,这十里八乡,像她这样,刚到县里就驮着一车家当,随手就能掏出一点新鲜玩意儿,谈吐不凡的富家千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就说那脑袋上顶着根天线,叫什么黑白电视的玩意儿,别说村整个镇子也就一家有,她父亲还把这玩意算是捐了出来,放在一条巷子里。
棚子从这家的顶拉到那家的顶,遮风挡雨还能纳凉,晚上干完工了就围着一圈人,看这新奇玩意演的新奇节目。
没人知道,这一家子人为什么会来铺镇,来这穷乡僻壤,后来听钟老板自己说,他是回来建设家乡,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的。
这倒是不新鲜,新鲜的是,在老板说完这些话以后,乡亲们没有在村上镇上或者什么地方看到兴建了什么厂子,穷的人依旧赚不到钱,只能离乡外出做工,人依旧在往外跑。
更新鲜的是,村里穷的叮当响,镇上却建设起来了,日子再往后过几年,建起了叫什么卡拉什么的地方,还有舞厅,总之就是唱歌跳舞的地儿,从这时候开始,才真有人能赚到钱,有些话很多人不敢说,就比如,赚到钱的多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
后来工厂也有了,不过在很偏的地方,而且规模很大,所以这附近的乡镇居然开始非常罕见的,倒着往外吸人,一切欣欣向荣,让钟家的人望也达到了顶点。
然而,所谓繁荣那都是后话,所有人都好奇,钟家是怎么创造这些奇迹的,初来乍到的钟音华肯定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家人真是命途多舛。
自己从出生就在望海待着,读书生活都在那,留守二十年,看到偶尔从国外经商回来的父母来来去去,说着国外的见闻,描述国外的优越、先进,而她却被迫活在这个“老旧”、“落后”的世界里,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乖巧的女儿。
等到爸妈再次回来,并宣称再不打算离开,并举家搬到了更穷的乡下,钟音华心中那个被双亲渲染出来,遍地黄金、自由先进国度的美梦被他们亲自打碎了。
她的父母是被在国外的仇家逼回来的,不仅如此,连望海原来的大宅都被人盯上,虽然跨着一个国家,那边也没法做什么大事,但恶心事肯定是接连不断,被贼惦记的感觉不好受,钟老板才决定举家下乡躲一段时间。
恰好,铺镇附近的志远村,大姓就是钟,离哪儿都近,但什么都没有,据说回来还有什么生意可以做,但钟音华极度厌恶这里。
。。。。。。
“柳老师,亏您还是老师,你没有看过那篇文章吗?标题瞅着就吓人,叫。。。。。。《我们的孩子是外国人的对手吗?》,写的是夏令营里,国内的孩子和外国的孩子吃苦耐劳的对比,写的触目惊心啊,各大报纸上都是。”
钟音华说着,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想想,为什么国外的孩子能负重走那么远的路,到国内孩子,就得把目标对半砍,还要把负重丢掉,丢到车上让车来带,这不就是教育的差距,国内文化的差距吗?”
坐在她对面的柳老师,是个面容端正的中年女性,她的神情颇具无奈的意味,摇头说道:“看了,看了,报纸的头版头条,说实在的,刚拿到报纸,我想的就不是这文章本身,是想到你能立马拿这事儿来跟我说道了。”
钟音华一瞪眼,望着这个镇子上她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毫不客气的道:“我说的不对吗?文章白纸黑字摆着呢。”
“我哪儿知道对不对呀,但要我说,”柳老师说道:“我下乡支教这么些年,见过很多孩子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也见过很多孩子就是不爱读书,可我没见过哪个穷人家的孩子不能吃苦耐劳,是没有活力的,每天跋山涉水都要上学,放学回去后继续做农活的,比比皆是呀。”
是的,钟音华能和她说上话,并不是出于趣味相投,事实上,她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多半是因为钟音华的生活太无趣,另一半则因为,她看眼前这个总驳斥自己想法的女人不顺眼。
“那都是个例。”
“停,停一下,钟小姐,我不打算和你讨论这个话题,我坐车来镇上,是想办法改善村里学校条件的,不是来辩经的。”柳老师无奈地说道:“我又出不了国,外国月亮再圆,也和我没有关系呀。”
“只是替你觉得不值。”钟音华笑眯眯地说道:“你教的孩子天生就是朽木,低人一等。”
这话让柳老师感到震惊,扭头看了钟音华一眼。
意识到自己失言,钟音华尴尬一笑,这番话若是不找补就太冒犯了,还会把自己也囊括进去,她说道:
“噢,当然,也不是所有国内的孩子都是朽木,像你,像我都不是,只是这附近的乡镇里,怎么可能有多优秀的基因?就算有,也是万里挑一,我相信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注定愚钝或者聪明的,如果我要找丈夫,就一定会找那种人中龙凤,免得生出来的孩子,嗯,是根朽木。”
柳老师望着钟音华,忽然起身,她这么多次和对方交谈,这还是第一次觉得震惊和愤怒,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她闭上了嘴。
这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辩论,柳老师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矫正这个刚成年女人的观念了。
半晌后她说道:“没想到你还信奉优生学。”
“不,我什么都不信奉,我只相信我自己。”钟音华抿了抿嘴说道:“说句实话,你真不觉得在这穷乡僻壤的生活枯燥又乏味,毫无意义吗?”
“那我得反问你,什么是有意义的事?”
钟音华笑了起来,说道:“我爸爸跟我描述过外国的样子,一个探险者走进新大陆最富饶,流着牛奶和蜂蜜,满地黄金的地方,当然,那里没有秩序,没有法律,有的只有那个国家的冒险精神。
新鲜的,新奇的,才有意义,能在这种环境里拔得头筹,建立了后来黄金城的才是人中龙凤。”
“有事可做,冒险换取利益,这才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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