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他的确清净够了,却累得弟子们满腹伤心。
待哭也哭过,抱也抱过了,顾及林长辞的身体,温淮把人都赶到回廊中,垒了石壁生火,一行人在廊下拥着火堆围坐。
“师尊,你在此处已多久了?”
“此处寒冷难捱,天远地偏,为何不告知我们呢?”
“师尊,我见你气虚体寒,是不是当年留下的病根?”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门外忽然进来一名提着蒲团的少年。
“师父。”林容澄不过上山吐纳半日,回来便见着这么多人,惊呆了:“你们是何人?”
若华立刻擦了擦眼中泪水,收拾形容,问:“师尊,这位是?”
林长辞对林容澄招招手,唤他过来:“他唤做容澄,是我在山中收养的孩子。容澄,这几位皆是你的师兄师姐。”
林容澄好奇又有些害怕地一一见过,若华还了礼,打量他几眼,道:“既然师尊收下,那我们从今往后便是同门了,我是你三师姐。不过,容澄师弟的模样,倒是和小师弟年幼时颇有几分相似。”
她把话题引到温淮身上,见他神情郁郁,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小师弟,你看样子早已知道师尊在此,为何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师尊金屋藏娇呢。”
鹤轻咳一声,道:“若华师侄,这个词应当不是这么用的。”
若华却不管,又问:“小师弟前些日子带回来的小姑娘,也是师尊授意?”
见林长辞颔首,她道:“好哇,师尊与小师弟联合起来瞒着我们,莫非小师弟这几年借着除魔的名义往外跑,都是为了见师尊?师姐,枉我们还以为温淮有了心上人,偷偷给他准备嫁妆……”
“非也。”林长辞觉得他应该为温淮解释一下:“他也是一月前才遇见为师。”
“那便是师尊偏心。”
火堆毕毕剥剥地烧着,雪气融化,人气充盈在这方庭院中,向来清净的院里变得前所未有地温暖。
几人叽叽喳喳地吵着嘴,外面却忽然喧嚷起来。
林长辞凝神去听,但距离有些远,又有竹林与阵法隔开,喧嚷的具体内容实在听不清楚,依稀听见“飞焱宗”、“魔修”、“讨个说法”等词。
几人都注意到这动静,面色不大好看,与师尊重逢本是喜事,但看来有人不
想让她们好过。
不须林长辞吩咐,若华便起身道:“师尊,我去看看。”
鹤道:“我同师侄一起。”
二人离开半晌,回来时俱是面色凝重。
鹤面色不豫道:“公子,外边修士在传,昨日最后一批撤出黑水镇的飞焱宗弟子回宗时遭到魔修袭击,许多人认为此事与您有关。”
魔尊旧部出现在边陲小镇,袭击名门大宗的弟子,加上莫名冒出的“碧虚长老”……这几件事出现的时间与地方都极近,被他们串联在一起,似乎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真是岂有此理。”若华皱眉道:“知道师尊不愿搭理那些人,我拒绝了他们进阵的要求,但他们坚持认为此事与您关系匪浅,想遣几位道友进来谈谈,不知师尊意下如何?”
温淮坐在林长辞旁边,一手扶着剑,转头看向林长辞:“若师尊不愿,我去将他们遣走。”
丹霄君的名头在这时还算管用。
林长辞皱着眉毛略一思忖,缓缓道:“罢了,请他们进来吧。”
看来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林长辞知道,这些人一来,也意味着自己在山里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他不再是籍籍无名的山中隐士,不管是否愿意,前生本已断掉的许多恩怨情仇再度被“碧虚长老”这个名号联结起来。兜兜转转,还是与魔修脱不开关系,血脉也好,大任也罢,定是天道拦在他面前的劫数。
林长辞抬头,除了眉间淡淡的厌倦,没有别的。
踏入修炼一途,他便做好了历劫的准备,渡得过便渡,渡不过也就罢了,他并不畏惧。
察觉到他微妙的思绪起伏,温淮凑过来,借着袖子的掩盖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师尊,我在,别担心。”
年轻人总是气血方刚,手心温暖干燥,紧紧地握着,好像要借给他对抗山雨的力量。
温淮以为他在担心么?
护在臂弯下的徒弟长大了,笨拙地试着反过来用自己的羽翼荫庇师尊。
林长辞目光柔和一瞬,反手拍了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