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风俗,不论贵贱,成婚时都要为新姑爷摆拦门酒,这摆酒也有讲究,有的小舅子捉狭,摆酒也是错落有致,这碗甜那碗酸,这碗烈那碗淡,姑爷必须面不改色连尽若干碗,才算是诚心娶亲。也有些人家高雅些,一边饮酒,还要一边吟诗作赋,显露才华,种种不一而足。
“大姐姐成亲时,也是九哥拦门?”七娘子不由有些讶异。
初娘子成亲时九哥才五岁,恐怕无法胜任拦门的工作。
“当时是从李家借了十郎、十一郎与十二郎,陪在九哥身边!”五娘子咯咯地笑,“谁知道几个小冤家,见了酒个个眼睛放光,趁人不注意,四个人倒是喝了七八碗,一个个红了脸大着舌头,也不知道是谁拦谁的门!”
六娘子就笑嘻嘻地划拉着脸羞九哥。
九哥涨红了脸,“这回我一定不偷喝酒!”
“你脸上有疤呢,就算能吹风了,也未必能摆酒。”七娘子软软地劝九哥,“还是好生歇着吧!”
九哥的伤已经大体收口,留了一道深红的疤,据欧阳家的几位少爷诊断,大约过了三四个月,也就看不出来了。大太太、七娘子都甚感庆幸。
九哥就摸了摸脸,“哼,这回摆不了,还有好几回呢!”
众人对视了几眼,都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回还没闹完呢,就又惦记着下回了?”
到了十月三十一日早上,李太太早早地把几位少爷送到了杨家。
“人多热闹!”她笑着和大太太寒暄。
“又要辛苦几位小少爷了。”大太太客气了一番,就让几个李家小少爷找许凤佳去玩耍了。
“怎么不见九哥?”李太太难免要问。
大太太便借口九哥受了风寒,搪塞了过去。
李太太微微一笑,也没有再追问,就问起了二娘子。“明儿就要出嫁,现在想必有些忐忑吧!”
大太太也有几分哭笑不得,“还是安详得很!什么舍不得啊……都没有见到。”
“是当家主母的料子!”李太太也不由得咋舌。“寻常那等没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到了出嫁的时节,哪个不是眼泪涟涟。”
“唉,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容不得她任性。”大太太不免也有些黯然,“比不得寒门小户,一门心思地溺爱儿女。”
临了正日子,杨家反倒清静了下来,大太太就请了许夫人与二太太来,四个太太坐下来谈天。
小娘子们也就出了堂屋,进幽篁里找二娘子说话。
二娘子现在也清闲了下来,嫁妆除了一套手绣的嫁衣陪在身边,别的都送到了京城去,她也无须再动针线。
幽篁里中层层叠叠的书册,也都被搬空了送上船。
五娘子看了,就不由得悲从中来,落下了泪。
七娘子心底也有些空落落的。
二娘子虽然平时寡言少语,也不是一个能随意亲近的人,但有她在,就好像有了主心骨,知道关键时刻,会有二娘子出来做主。
按理,二娘子在家,她反而少了能发挥的空间,应该盼着二娘子尽快远嫁。
但看到空荡荡的厢房,七娘子反而有了些怅惘。
很快,正院的女眷就只剩下她与五娘子了。
大太太的阴冷性子……五娘子的暴脾气,七娘子怎么想,都觉得前路艰难。
旋即又警醒起来。
人心不足!
行得春风望夏雨,有了十分,就想着百分。
怎么不想想二娘子嫁到京城后,上有公婆,下有小姑,一大家子等着照应?
当时在杨家村的时候,七娘子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今天这样富足的日子……
哪有人是生下来就逍遥自在的?任谁,都要勤勤恳恳地在人生路上往前行走!就连许凤佳、权仲白这样出身高贵的男丁,还不是有自己的烦恼?
“这有什么好哭的。”二娘子哭笑不得,把手中的帕子递到了五娘子跟前,“擦擦眼泪吧!”
五娘子就呜呜咽咽地接过帕子,捂住了脸。“以后就不能常常和二姐在一块了!”
六娘子也被感染得红了眼眶。
三娘子、四娘子都露出了恻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