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些不耐烦,
“太后不外乎是告诉皇族,我李孝逸是出卖了叔伯们的来往密信才得以活命。太后留下了罪臣,是为了孝逸永远承担出卖亲族的骂名,孝逸说得可对?”
太后明显被这句话激怒,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李孝逸,你是想流放还是被砍头?”
“好说,既担了这个出卖亲族的恶名,最好来个痛快的,砍头弃市,免得被人指指点点背后唾骂。”
他挺直了腰杆,挑衅似的看着太后。自从被捕以来,孝逸始终背负着沉重的精神负担,眼见着亲族一个个惨死,早已了无生趣,只想早早解脱。
“想死?只怕没这么容易——”
太后明白了这个年轻人当众顶撞他的理由,不由得一阵气恼。
他明明知道本宫为什么留下他的性命,却反诬本宫是为了离间皇族才留下他的性命,这让本宫情何以堪?
“李孝逸,朕和太后念你年幼体恤你,才将你留在长安,万不可胡说八道,不思悔改。”
皇帝突然出言阻止,显然他是想保住李孝逸的性命。
“既然孝逸活命不是因为出卖亲族,那就请太后说出是如何得到这些信件的,还孝逸一个清白。”
太后明显听出了这年轻人鱼死网破的意思,不由得火往上撞。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皇帝,本宫听说越王家的男人各个精通音律,如今控鹤监正缺少一个古琴乐正,不如就让孝逸去补缺吧。”
她声音柔和,听不出有丝毫不悦,但是让一个亲王世子去控鹤监那种地方做乐正,羞辱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皇帝乍听让李孝逸去控鹤监吓了一跳,他恼恨地望向李孝逸,期期艾艾地道:
“控鹤监——乐正?——不过母后之意甚好,朕这就传旨,废黜李孝逸琅琊王世子之位,贬为庶民,到控鹤监做乐正去吧。”
整个大唐都知道控鹤监里都是些陪着太后寻欢作乐的美少年,众臣听了一起暗笑。
李融更是哈哈狂笑:
“李家真是气数已尽,太宗皇帝的嫡亲重孙,竟然去做叔祖母的小白脸,好极!好极!”
他垂死之人,在朝堂上纵声狂笑,就像白鹅被抓住了喉咙还要瓜瓜大叫,听起来声音极为瘆人。
皇帝话音刚落,便有御林军士上前推搡李孝逸离开。李孝逸到此时反倒不再局促,笑道:
“苟且偷生,岂是我越王家子孙的所为?今日好让诸公知道小王可杀不可辱!”
他口中说着时,用尽全力向殿中廊柱一头撞去,众人猝不及防,来不及阻拦,唯有一名御林军将官手脚麻利,迅速扯了一下李孝逸的衣襟,耳听得碎帛之声,囚服衣襟被撕去半幅,李孝逸身子一晃,已然咚的一声撞到廊柱之上。
这军官一拉之下,卸去了部分力道,不然头骨早已粉碎。
饶是如此,在拼死一撞之下,李孝逸额头上血流如注。
身子缓缓倒下时,竟然瞥见了台阶之上祖父和父亲的人头,心头如释重负一般,渐渐失去了知觉。
天地在旋转,一切都已经黑白颠倒,乾坤混乱。生逢国破家亡之际,末世皇孙的命运只有死亡才是解脱,可是死亡来的真的就那么容易吗——
诸王眼见琅琊王世子如此刚烈,都不免兔死狐悲。李融砓砓怪笑,忽然用苍凉的秦腔唱道:
“堂皇皇王孙贵胄,凄惨惨刀斧加身……,”
他后面的的声音已经听不清是哭是笑,
“诸公,融先走一步。”
他团身一揖,又唱道:
“怨一声爹娘,骂一句富贵,权势招来杀身祸;襁褓中早抵了无常性命,恨不能当初时寒门贱命,留得残躯过百年。”
此语甫歇,竟然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向殿外走去。
“长太息今生已矣,来世勿生帝王家!”
悲凉的歌声渐行渐远。
殿外一群御林军以为他要逃跑,竟然手起刀落将他斩为两段。尸体噗地倒地,颈血染红了丹墀,咕嘟咕嘟流出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