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坦诚之局终还是来了。
薛纹凛轻垂眼帘遮住目光里的深意,复又觉得多余。
就如他完全不用去理会林羽的面色,女子冷硬语气里的愤怒戒备便可见一斑了。
在他看来,关于身份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假如换个场景,比如继续旅居林家客栈,林羽势必对问这一声毫无兴趣。
那么她现下又何须防备介意?
太尉的目的昭然若揭,他们一脚踩在悬崖外,是两群活生生误入虎口的“待宰羔羊”,更应当一致对外才是。
但女子的心事大约是不好猜的。薛纹凛揉揉额角无心遐想,咳完后捂胸细弱地喘息。
顾梓恒凉薄的嗓音自对面响起,捎带着熟悉的冰绡质感,“我们的身份重要还是大家小命重要?无论何种身份如今都是你的盟友,不是吗?林大娘子?”
女子沉默不语,半晌,自黑暗中回答的声音依然冷漠,“请先为我妹妹解毒。”
门口的青年未见两个主子首肯却自行倾身前往,他径自在床背后捣鼓一阵,而后传来声音,“这是提纯过的蒙汗药,我已给她服解药,但,暂时不会让她醒来。”
“你们——”促音嘶哑,裸露着刻意压低情绪后的愤怒和无奈。
薛纹凛听得皱起了眉头,侧首沉声问,“你到底介意什么?”
顾梓恒环胸点臂的手指一顿,摇摇头有些啼笑皆非。
还能有什么?无非不忿心属之人有所隐瞒,这厢做小女子羞怒呗。
只可惜遇上铁树不开花,谁摊上谁倒霉!
顾小王爷难得带着恶意的愉快调侃自家义父,愣是从鱼游沸鼎的千钧时机里挣脱出几丝快意。
只不过,也确实以小人之心度了林大娘子之腹。
“身份的确不影响合作,可恨便是你们明明有所求倚,却始终不能坦诚相告,还要鬼祟做些惺惺之态,白白浪费时间。”
林羽在这番说辞面前是挺得直腰杆的。尽管每个人背后都有难以言说的秘密,即便是自己,但胜在不用有求于人,做得到想说便说,潇洒自在,但面前几位确是一等一的反面教材。
她可以不理济阳城那番门阀恩怨的说辞,可以无论自赣州相逢以来编纂的数篇谎话。就在他们踏进这厢房的昨夜,仍是各种极尽含蓄暗示。
其中生怕走漏什么天机的故作神秘模样,林羽想想便也不痛快。
“太尉府赴宴在即,我感激诸位惜疼我小命前来报信。但尔等示警之余,未必没有别的目的?”
精明如那顾阎王,对她万般不会有这纯纯的救命闲情,倒是身旁这男人,大约能零星兴起一些顾念。除此以外,按照男人性子料想,也绝对做得到冷漠无情。
在曲智瑜在下一盘大棋,诸人恐怕早已沦为棋子。自己尚在勉力被动应对时,这几个男人尚有实力去思考自己的盘算。
大约是在盘算中,他们徒然发现自己这枚小棋子堪堪有用,又想要拉拢上船罢了。
一想到对方宁可挟恩图报也不愿意顺溜地说实话,林羽顿时觉得,此前济阳城中自己地盘里播撒的那些好心善意,简直像一箩筐扔出的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