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孟长辉听到声音,将田园园半揽在怀里,随后在她耳边说:“你去看看高远,他已经三日不进水米了。”
闻言,田园园轻轻点点头,随后孟长辉托起她向高远走去,高远毫无反应呆呆傻傻的。待她在他身边坐下,才慢慢转过头看她。
他哑着嗓子说:“园园姐……”话未说完,田园园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顺着惨白的脸滑下来,她微微颤抖着,想放声大哭可是撕裂的嗓子却发出一个字。她的痛苦和愧疚难以宣泄,高瞻的死,像是一根刺一根针一样深深刺入她的心里,让她此生都不能释怀……
“园园姐…我哥哥死了,我哥哥死了,我……我再也没有哥哥了……”高远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一截浮木,死死地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浸湿了悲痛欲绝的二人。
田园园无声地悲泣着,她的命是高瞻拿命换来的,高远是高瞻的亲弟弟,以后便是她田园园的亲弟弟。
他们抱头痛哭,其之悲,其之哀,令闻者落泪,灵堂里瞬间又爆发出一阵哭声。可是哭声再多,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二人才能感受彼此的痛苦。
田园园还是身子太弱,哭了不到一盏茶便又昏倒过去,直到次日清晨才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看到守在床边的田婆子。
“娘子,饿了吗?”
田园园摇摇头,慢慢坐起身,刚坐起来腰间就被田婆子塞进一个枕头。
她张了张嘴,想问却不能说话。
田婆子像是知道她想问的,说道:“郎君去隔壁帮忙了,今日是高大夫下葬的日子。”
田园园点点头,如今这副身子是没办法送他最后一场了,不由地长叹一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在剧烈争吵。
田婆子推开窗户,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但具体的还是听不清,声音越来越大,有两个男人的格外愤怒,一个是陈老九,另外一个却不知是谁。
“这眼瞅着要下葬了,怎么好端端吵了起来?”田婆子嘀咕了两句,随后对田园园说了一声便出门瞧瞧怎么回事。
外面争吵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田婆子还没回来,高远却冲了进来,他腰间系着孝,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进来扑到田园园身上哇哇地哭了起来,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他哭了一会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园园姐!他们不让我给我哥哥摔盆,要让常大夫的孙子摔盆!”
灵前摔盆,有儿子,儿子摔;没儿子,侄子摔;连侄子也没有,只有女儿,便是女婿摔!可高瞻生前不曾成婚,早与家族决裂,自然没有子嗣族侄,谁来摔盆便是一个问题!若只是摔盆便没什么,可按照传统来说,谁摔盆便是死者的继承人,就能继承死者生前所有的财产。常大夫让他孙子摔盆便是打了高瞻财产的主意。
回春堂与他们如今住的房子,都在高瞻名下,若是让常大夫的孙子摔盆,那便跟高远没有任何关系。
田园园还未说话,陈老九也气呼呼地走了进来,一见高远还在呜呜地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语气带了些许的怒气:“哭,哭!就知道哭,你哥哥死了,以后就得你当家了,这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连个屁都不会放!”
高远坐起身,一脸的泪痕,委屈的说:“我不会……”
不论是家里,还是医馆,素来都是高瞻一手操持,他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成日里不是逗狗遛猫,就是不着五六,什么事情也不过问,只当饿了有饭吃,想要什么有钱花。如今哥哥骤然离世,所有的担子瞬间落在他身上,让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陈老九怒目圆睁:“不会,不会就得学!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医馆被他们强抢了去?!”
“……可,他们不让我给我哥摔盆啊!我又怎么办?!”
“你是他弟弟,是摔不了盆的。”陈老九缓了一口气,看向田园园:“我与你家夫君商议,让明珠给高瞻摔盆,你可允许?”
田园园微讶,古人是男人为尊,让芃芃一个小女婴摔盆,恐怕不能服众!
“无妨,明珠是高瞻生前亲口认下的干女儿,眼下谁也越不过她去!你夫君已经去带她过来,有他坐镇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倒是高远,你是高瞻唯一的弟弟,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要一口咬定只让明珠摔盆!”陈老九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正色说道:“你要知道,若真让常大夫的孙子摔盆,你家的医馆可就拱手让人了!说什么等你年纪大了给你养老送终,都是为了你吐口让他孙子摔盆!”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只有高远不松口,就是送来十个孝子贤孙都是无用。
高远点点头,擦干眼泪:“我听陈哥的,我哥哥走了,你们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他的话又惹得田园园和陈老九一阵心酸,尤其是田园园心钝钝地疼,眼窝一热又想哭了。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窝浅,总是想哭!
陈老九见此长叹一声,拍了拍高远的肩膀:“走吧,不许再跑回来!你要学会面对这一切,生活固然艰难,可你终得学会长大。”
以前高瞻太过溺爱高远,将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舍得他经历风雨,而今他死了,被庇佑的雏鸟再难也得学会飞翔!
他点点头,起身跟在陈老九身后。
其实高远得个头很高,比高瞻比陈老九还要高些,可他天真无邪的性子加上高瞻的保护,总给他们一种还小的错觉。然而,比哥哥还要高大少年,早已经成人!
临出院门的时,高远像他哥哥一样挺直了背脊,哥哥走了,哥哥留下的医馆他一定要护住!就像爹娘死后,哥哥护住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