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世事无常,非人力可逆。
当晚田园园才苏醒过来。她的嗓子受伤严重,暂时出现失语的症状,一出声声带深处便是撕裂的痛楚。孟长辉煮了碗清粥,她刚醒吃不了油星。可她没有丝毫胃口,什么也吃不下去。她伸手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下“芃芃”二字,许久不见孩子她很担心,急切地想看看她。
“放心。芃芃在木水生府上,由侍女照顾。下午我已经去看过,她很好,比之前还胖了些。”孟长辉单手舀了一调羹的粥送到她嘴边,轻声哄道:“吃些吧,你有三四天没有吃东西,再不吃些身体会撑不住的。”
上次吃东西还是在城守府时,还是江福子给她拿了一碟子的点心。
孟长辉的左臂断了,这会儿已经用板子固定住,然后用棉布包住吊在脖子上。而田园园的右手也重新包扎了,她虽然有些感染,却有了些许好转的迹象,公婆俩一个伤了左臂一个伤了右臂,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看了他关切的眼神,田园园这才张开嘴喝了一口,香糯的米汤瞬间滋润了干涸的肠胃,可是吃了两口,胃口反出恶心来,便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指了指隔壁,想去看看高瞻和高远。
“你吃完,我带你去。”孟长辉又轻声哄了一句。她吃的太少,这才几日人已经饿得不成样了!
烛火微跃,床上的女子眼窝深陷,脸颊瘦削,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一点血色也无。原本不甚美丽的女子现在更没了颜色,衣服挂在身上,里面空荡荡的,浑身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田园园还是摇摇头,实在是吃不下。
见她真不想吃,孟长辉也不好再强迫,随后从衣柜里找出她的衣裳,两人手忙脚乱一阵才把衣服穿戴整齐。穿完衣服,田园园额头生了些许的虚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更别说下地走路了!无法,孟长辉只好单手揽起她,田园园温顺抱着他的脖子,一使劲托起她来,胳膊上的人很轻,轻地像一个孩子。【1】【6】【6】【小】【说】
推开门,湿冷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雪还在下,外面一片雪白,田园园将头倚在他的肩上,眼睛无神地望着漫天飞雪。雪花扑在脸上,真冷啊!
孟长辉拿手挡住她的脸:“雪大,我去拿件披风给你盖上。”田园园摇摇头,拨开他的手,她想看雪。
孟长辉叹了一口气,只好加快脚步向高瞻家走去。还未到门口,两人便看到门口白色长幔和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都是过来吊唁的人。
走进院内,院子里已经搭起灵棚,有不少过来帮忙的街坊邻居正在起锅做饭,屋内隐隐传来哭泣的声音。
“他们都是来帮忙的。”孟长辉低声解释。
田园园轻轻点点头。高瞻生前悬壶济世,扶贫济危。若是有穷苦人家前来看病,他不但分文不取,而且还会赠银施药,在三河城是有口皆碑的仁医。如今死了,街坊邻居便自发过来帮忙。就连为人刻薄的杜娘子也在人群里叠着元宝纸钱,尽一分绵薄之力!
有人见到田园园被男人抱着,刚想讥讽两句,待看到她灰白的脸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田婆子刚从灵堂里出来,遇到二人,眼睛红肿不堪想来也是哭过一大场。自来到三河城后,她亦受了高瞻不少照顾,他是个世间难寻的好人。
“田娘子,可还好?”
那日发生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说是高大夫为了嫁过人的田娘子挡了一掌,说他一直都喜欢田园园。往日极少见二人有过密的交往,就是两人说话也不见背人,喜欢又从何说起呢!往日也有不少长舌妇在背后嚼田园园勾引高氏兄弟和陈老九,可在田婆子看来,这几人都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根本不是他们所说的那般不堪。
如今高大夫替田娘子死了,真有心还是都无意,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议论的呢!
田园园虚弱地笑了笑,想说话却没办法发声,要不是她的解药,自己早已是死人一个,救命之恩感念于心,他日再报。
孟长辉接下她的话,解释道:“内子伤了喉咙不便说话,失礼了。”
田婆子飞快地看了一眼高大的男人,唯唯诺诺的点点头。二人便向灵堂走去,望着二人的背影,她叹了一口气便去帮忙张罗纸钱纸扎去了。
灵堂里烟雾缭绕,有右边几个女子一边烧着一边哀伤的哭泣着,高远缩在墙角,眼窝深陷,目光呆滞,神情木讷,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左边站着陈老九,地上跪着几个回春堂的小徒弟,也是一脸的哀容。
高瞻只有高远一个亲人,如今他悲痛万分自然无法料理兄长的后事,陈老九便代替高远接待吊唁的客人。
一到灵堂,田园园便挣扎着下地,奈何腿脚实在无力,刚一落地就差点摔倒,还好孟长辉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肢,这才没有摔倒。
“小心些。”孟长辉在她耳边温声道。
男人声音低沉暗哑,这一出声便有不少女人侧目看来,一见其人高大俊挺,顿时羞红了脸。
陈老九点了三根香给田园园,她接过香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插进香炉中,烟气袅袅升起。
黑漆漆的棺材隔绝了生与死,前几日她躺在里面,现在是他躺在里面,不过才短短几日就已经物是人非。
望着灵桌上的灵牌,她只觉得呼吸困难。“高瞻……”轻轻呼唤着已经逝去之人的名字,然而,他再也不会回应。
从此这世界少了一个最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