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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吗?」他听见彭彭在耳边说:「怕了吗?废物。」
冰凉而滑腻的右手抓紧他的左手。丁满紧闭双眼,在彭彭的牵引下跌跌撞撞跑了起来,他感觉到火舌在舔舐裤脚,枯枝在鞋底粉碎,忽然脚尖踢到坚硬的金属,他一个踉跄,险些将女孩一起拽倒。他猛然睁眼,眼前是一条布满垃圾和污水的小巷,两扇铁门在身后洞开,墙壁化为漆黑,杂草冒着火苗。
「果然是你干的!」丁满叫着:「是你炸掉了教室的窗户!我看到校长和消防员在找你谈话……」
「然后?」彭彭站直身体瞧他一眼。
丁满张大嘴巴,胸膛起伏:「……我很高兴!」
他喊道,跃起来抓住女孩的双肩:「我很高兴!你是怎么做到的,从哪里搞到的炸药?」
这时学校里传来成人的呐喊声,保安正循爆炸声赶来。
「走啦!」彭彭拽着丁满的手继续奔跑,两人冲出垃圾遍布的小巷,沿僻静的林荫路向前跑,转过一个弯来到大街上。街上人声鼎沸,再听不到背后的呐喊声,两个人靠在墙上弯腰大口喘气,花了五分钟才能说出话来。彭彭整理一下脸上的绷带,牵着丁满向前走,街上行人向黑绷带女孩投来好奇的目光,女孩毫不在意地挺起胸膛。
丁满感觉这一切很奇妙。他穿着校风最严格的实验中学的校服,拉着一个浑身裹着绷带的女孩儿的手,用炸药炸掉了学校后门,大摇大摆走在街上。
咚咚。核内的小兽发出狂喜的胎动。咚咚。那些触角与枝蔓缠绕他的头颅,勒住他的眼球,搅着他的脑浆,让身体愈加作痒,他觉得自己悬在更高的地方看着自己,身边的一切虚化成红和蓝的线条,走在前面的魅影正从黑的里面发出越来越强的光亮,映出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和肮脏体液中悬浮的那个核。
「我们去哪儿?」彭彭忽然开口。
「我、我不知道……你喜欢去哪儿?」
「你说。」
丁满惊觉脱离了平常的轨道不仅仅是自己,黑绷带女孩面对的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不知道她坐上奥迪或者雷克萨斯轿车之后的生活是怎样的,但起码这条人潮拥挤的街道是她从未行走的,这个充满烧烤香味的黄昏是她不曾亲历的,想到这里,丁满觉得体内的瘙痒更加强烈,他感到对这个女孩、这个时刻及这个世界负有责任。
「跟我来。」他大声说,迈步走在前面。
「去哪儿?」
「……跟我来就是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丁满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带着她走过网吧、奶茶店、台球厅、桌游吧和成人用品店,在宾馆前面稍作停留,继续向前,越过两个路口,横穿一条小路,走进一个十五年房龄的居民小区,打开单元门,爬上五层,拧开门锁,回到了家中。家里有一股马桶清洁剂的味道,茶几上放着昨天吃剩的西瓜,几只苍蝇在勺子上方盘旋,羞愧与兴奋同时冲击着丁满的心脏。
「欢、欢迎。」他说,猛然发现自己说话结结巴巴:「欢、欢迎,这是我家。」
彭彭毫不在意地走入客厅,坐在沙发上,夕阳斜照进来,在她漆黑的脸上画出橙红条纹。丁满从冰箱里取出两瓶绿茶,坐在女孩旁边,装作很用力地拧着瓶盖,黑绷带女孩转过头来看他,墨镜映出逆光的少年人像。
「你爸妈不在家吗?」她问。
「我爸常年出差,我妈、我妈六点半回来。」丁满拧开瓶盖,绿茶洒了一裤子。
彭彭说:「听我讲。」
丁满说:「好。」
彭彭说:「我是个炸弹女孩。」
「我刚出生妈妈就死了,死于大出血,剖腹产手术是成功的,但一场爆炸炸碎了妈妈肚子里的所有器官,爸爸说是脐带变成了炸弹,不仅炸死了妈妈,也炸断了妇产科医生的四根手指。」
「我从懂事起身上就一直裹着黑绷带,爸爸说那叫做抗氧化膜,内侧涂着防氧化反应的药剂,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能解开绷带,只有吃饭的时候能露出嘴唇,另外是大小便的时候……我鼻孔、嘴巴和下身涂着高浓度的抗氧化剂,防止呼出的空气、流出的唾液和尿液产生变化。眼镜上也有同样的装置,防止眼睛暴露在空气之中。」
「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体能变成炸弹。我身上的任何活体组织,只要在氧气下面暴露五分钟以上就会变为炸药,化学反应我不太懂,可炸药的威力非常大,在试验的时候,我的一块皮肤化为炸药,把两百公斤重的油桶炸上了天。」
「爸爸一直在研究我,他是个化学家。可就算他也搞不懂我的身体构造,搞不懂我为什么能正常呼吸、正常进食和排泄,不会把自己炸成碎片。九岁以后,他每天都在封闭实验室里面充满氮气,我们戴上氧气面罩进入,解开绷带,清洁身体,顺便进行化验和研究。」
「我的头发、指甲和牙齿不会变成炸药,除此以外,任何部位都很危险。我本来是不被允许上学的,因为可能把学校都炸毁。后来社工到家里去访问,爸爸没有告诉他实情,只说我患有无法见光的罕见病。学校和社工一直来动员,我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