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到“四十九”,他忘了前边儿数的什么,赶紧退回第一阶梯,又重新数:“四十、四十一、四十二……”
楼上冲下来两个放学后要去老居民楼踢球的同学,没看清楚路,侧身撞了路见星一下,嘴里喊着:“路见星一个人回来啦——”
路见星被撞得没站稳,又往下掉了一阶。
他们或许并无恶意,但路见星就是听得背脊一凉,鼻尖儿泛酸,但也没说什么。他悄悄握紧拳头,将手放入校服兜里,重重地咳嗽一声。
四十几了?
又重新来吧。
他退回一楼,数了数十二根栏杆,数到十二根处,张张嘴,说:“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
踮着脚尖踩上第十八阶,他的书包肩带已经垮到臂弯了。
路见星揉揉手心,嘴里念叨了不知道什么,站在十八阶上一动不动,喃喃道:“十八!十八……”
对!
盛夜行,十八岁。
盛夜行呢?
他朝身后看一眼,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才想起来对方好像是要去训练,等会儿晚点要回来。
外面下了雨,晚上路又黑。
盛夜行需不需要人接?
那天就是不知道什么心理作祟,路见星突然想折回去走一遍从学校出来的路,把步数全部重新数一次。他知道路上有好多会影响他的事物,他就会重新倒回去走,等走到校门口了,盛夜行应该也训练结束了。
从宿舍楼出马路,路见星站在宿舍区门口吹了会儿风,树梢有雨落到他脸上。
路见星伸出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凉!
是因为这个,所以喊自己冰皮儿吗?
他倒没多思考这个问题,决定自己再走回校门口,一路上鼓起勇气跟小摊贩老板买点儿食物。这样盛夜行也不会挨饿了。
绕过第一个路口,路见星又靠着巷道已老旧的墙根儿走,注意力全被撕得只剩白胶和残片的广告海报吸引去。
有汽修学校的广告、有三无药品的宣传贴、还有三环外洗脚城公主少爷的联系电话……他挨个儿挨个儿大声地读,读得一路上引来不少人侧目而视。
红墙砖瓦、几棵曾在风雨飘摇中的小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副食店……
路见星靠着自己的记忆走到岔路口,突然脑袋像当机了,找不着路。
天色明显暗了,时间已是晚上七点。
应该是要训练到九点的。
没事,还有两个小时可以走……可以慢慢买东西。
数着路灯往回走,身边行人越来越少,路见星都没有意识到走错路了。
他对静物一向敏感,没在陌生街道里走几步就发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深蓝色回收垃圾桶,旁边儿蹲了个半大的小孩儿。
也许是此处街道过于偏僻,路灯老旧,灯光昏暗到路见星看不清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隐约发觉有个人在那处。
路见星身形够高,路灯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缓缓拉长。
蹲着的小朋友抬头,露出一只眼睛瞧他,随后一怔,走过来拉他的衣角。
是盛开。
可是这个时间,她本该在家里吃妈妈做的饭、抱着玩具熊复习小学功课。
她淋了雨,眼睛很红,呜咽着喊了句:“哥哥……”
路见星怔愣在原地,朝她勾了勾手指,小女孩儿仿佛瞬间找到救星,先往前跑几步蹲过去,抱住路见星的腿就不撒手了,一双白鞋边角全沾了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