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向诸位前辈那般,浪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我想完整的,全力以赴地对待这盘棋。”
所以,她那狠辣的出招,是要激起自己与她下完整盘的欲望和兴致。
这是想要激发天子的胜负心,是个有意思的人。天子想了想,又问:“既然如此,能赢为何要输?”
刘一手抬起眼,定定地注视着龙目,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这一局不是我输,而是天下要赢、生民要赢。您是君,眼中看到的是势与形,我是小民,在意的是实地,是三餐四季,衣食无忧。”
言尽于此,算是对的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也算对的起父亲的厚望与遗愿了,我要让天子知道,棋待诏,不是戏子,棋,也并非仅是闲时的娱乐玩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当下,听着刘一手的话,想着此时还立在后殿听墙根的李泌,玄宗心有不忍,眼前女子与姨母家的外孙女张青玄相比,倒更像宰相夫人。
于是,他决定给她一个恩典,“近日,荣安县主向朕请旨,为其与李泌赐婚。”
说到这句时,他刻意微微一顿,想看她的神色变化,只是,她面色平淡,仿佛这两人她都不认识,而他所说的也与她无关一般。
于是,圣上继续:“朕召李泌问其心意,李泌心中另有人选,称若不能随其心愿,宁肯舍去官身,进山修道。朕素来爱惜李泌才干,觉得可惜,故欲折衷成全,为其许配荣安县主为妻,同时将他心中属意之人纳为侧室,但有一点,那女子家人,不能行商。你觉得,如此,可好?”
刘一手微愣,消化了一下这有些弯弯绕绕的信息,很快理清思绪:“回圣上,想来那女子,定是不愿为妾,更为不愿因自身婚事影响家人生计。”
圣上有些意外,“李泌为朕悉心栽培,将来,必是宰相之才,即使是妾,也是有封诰的命妇,还嫌不足?既能入此门第,又为何不舍商籍?”
刘一手想都未想,直接回道:“李泌现在如何,将来如何,是他的事,与我无关。他修道,我信佛,故皆知,智者,当不介入他人因果。至于商籍,我倒想为此辩上一句,朝中限制官员亲属经商,初衷是怕与民争利,原是极好的。而那女子家人所行,却是与民分利之事,为何要禁?不仅如此,才刚圣上问一手在天子面前有何相求,还真有一事……”
此时,站在后殿听墙根的李泌心下一紧,以为她会求陛下为父亲翻案,彻查李林甫,那可是以卵击石的失智之举,没想到,刘一手声音想起。
“陛下的盛世里,并非女子要与男人争先,而是为女人者,不应只会手心向上靠男人讨生活,而失去父亲、夫君庇护的妇孺也不必靠出卖肉身而讨生存,所以,请陛下允许小臣开办女学。”刘一手此时面上是极为罕见的郑重严肃。
“女学?教棋吗?”天子问。
“教棋,却不仅仅是棋,高门贵女自有女师和傅母教授琴棋书画插花茶道,民间女子有什么?烹调、医术、裁剪、印染、书画,凡安身立命之技,都可授之。我家人经商,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故开办女校培养女师、而后女师再培养女师,唯愿女子不困于后宅、不伏仰于男子、更可惠泽三代!”
李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手心里浸满了汗水。
殿上,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之后,天子终于抬了抬手,让她退下。
李泌走到前殿,想要为她求情。
圣上却说:“是个好女子,只可惜,不愿为你改变。”
李泌答:“这才是她的可贵之处。”
大同殿外,刘一手走在正午的宫径上,心里想的是,从明州到长安,林林总总见识了百余位官员,有尽职守责的,也有世故圆滑的,有奸恶贪财的,也有蛇鼠两端的,却无一人可称得上真正的清官。想来唯二两个能称为清官者,皆是最底层的吏官,一是她的父亲,另一位便是方书翰的父亲,却都已蒙冤作古。
一人得以翻案昭雪,一人仍沉冤在身。
所以,从开元至天宝,这满眼的繁华背后的辛酸与暗流,症结在哪里?唯愿今日这一局,能让那位圣人有所悟,执掌大唐盛世棋局赢到最后。
若此,自己今日所行虽险,却有荣焉。
却不知,身后大同殿内,圣上的交待是:“这盘棋,不必抄录记谱。”
李泌心下一沉,目光扫向那棋盘,那满满的,凝着她心血的二百余子的布局,就这样被抹掉了吗?
“所以,你打定主意了吗?”圣上有些不死心,“张青玄,也很好,配的起你。若你一意孤行,朕也要给姨母一家一个交待。”
李泌当殿脱下官服,露出里面的道家常服。
圣上心中微苦,这两人,倒真是一样的倔。
罢了,“免去李泌东宫属官、翰林掌院承旨之职,去终南山替朕修道观吧。”
“李泌谢恩。”李泌退出之前,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那棋局,希望将每一子记入脑海,无论如何,他要替她存下这局棋。
喜欢弈江湖请大家收藏:(www。xiakezw。com)弈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