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蛮儿依旧没有从当日胆战心惊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
入宫之初,她被分派到一个偏僻的房舍内,八个宫女日夜不停地盯着,每隔五日,就有两个医官来给她诊脉。原本担心会被严刑拷打,可她坐立不安地在宫中待了一个多月,依旧完全没有人来讯问的迹象。
笙娘子当日叮嘱的话似乎是多此一举,宫中掌权的人好像并不关心为何陛下会马上风,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天子瘫痪,更不在意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明面上造成皇帝瘫痪的始作俑者,她就这样被闲置在了一边,既没有人来理会,也没有得到下一步的安排。
直到某一日,给她诊过脉象之后,两名医官的表情格外的凝重,与往日的默默离开不同,他们又叫来了另外一名一看就更高级的医官,三人在围着自己重新诊了许久的脉。
次日,她被安排迁入了另一处住所。
这是一处宫殿的偏殿,从外面看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可一进了门,里头的陈设却十分简单。
蛮儿顶着寒风跨进屋里,就感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四处张望,没有看见炭盆,一直跟在身边的宫女将她身上的棉袄给脱了,转过头去同另一个宫女道:“去跟外头的人说一声,今日的地龙烧得太旺,要闷上头了。”
那名宫女低低应了一声,先走到窗边,把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推开了一小条缝隙,这才出门而去。
两人说话间,其余几名宫女不住地在收拾房内的东西。
蛮儿身无长物地进了宫,这才不到三个月,搬家之时身边的东西就多了七八个大箱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细软。
她是婢女出身,又长在太和楼中,对穿着打扮向来很敏感。这几个月里,她穿的衣衫虽然料子并不名贵,却也是上品,比起周围的宫女,高了两三个档次。才进宫,她就得了八个伺候的,人人都那样的训练有素,进退得当,等搬到新的房舍之内,她甚至有了专门的梳头宫女。
蛮儿住的地方增加了四个宫女,两个黄门,都是来伺候她的。与此同时,她每日的饮食也开始有了变化,从原先普普通通的食物,变得每日都有大鱼大肉,每隔两天,都会配一次冬日里难得的菜蔬,还有滋补的炖汤。
她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然而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
那日天子被春宵水引得狂性大发,对她行了事,次月,她就来了例事。虽然与往常比,量少色浅,可也是来了。
虽然年纪小,太和楼里的姐姐们也从未怀过胎,可蛮儿自认是见识过女子孕事的,笙娘子怀孕的时候,常常恶心泛呕,昏昏嗜睡,同时月事也一直没有来。
娘子服侍了天子那么多次,才得了龙种。如今换了自己,才那一次,怎么可能就中招。
况且自己还来过一次例事。至于后面这两个月没有,也是很平常的,她葵水才至不满半年,几乎没有一个月是准信的。
那为什么宫中要待自己这样好。
蛮儿一向头脑简单,从前跟着笙娘子,都是笙娘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唯一一次自己抓了主意,就是因为笙娘子与许近泽两人情投意合,却被家中棒打鸳鸯,一定要给许近泽说一个什么国公府的亲事,还怕女方不高兴,压着不让笙娘子进门。为着这个,她大着胆子去寻了丁老大,当街拦了那个姓周的姑娘,结果是她被关进衙门打了板子,娘子与许近泽的事情也没成。
京都府衙的女监里头什么人都有,她被教训了几次,到了后来,几乎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被拖上公堂拔下裤子打板子那天,她甚至松了口气,只因为心中觉得打了板子应当就可以出狱了。
后来是娘子求了人,把自己赎了回去。
等她养好病,就听说那国公府权势滔天,把丁老大的生意整得一落千丈。丁老大心中不忿,就日日跑去找笙娘子的麻烦。
丁老大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虽然也是个大老粗,却对娘子极为客气,这一回,竟似疯狗一般,恶形恶状的,好几次自己送水进去,就撞见笙娘子双紧蹙,脸上全是泪水,身上一丝不挂,被那丁老大蹂躏。
每每被迫伺候完丁老大,娘子都要好久才能缓过来。
这件事情算得上是她惹出来的,所以见了笙娘子落到这步田地,她心中不但内疚,还难过。
她当时日日都求神拜佛,只求许近泽家中能早些退让,救娘子于水火。
没多久,李公子就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笙娘子开始与李公子私相授受。当时她还不晓得对方是皇帝,只觉得娘子的做法很奇怪,为什么放着才貌双全,前途无限,又有情有义的许近泽不等,偏生要去跟一个身世不明,前途未卜,长相普通的人在一起。
直到现在慢慢回想起来,她才知道娘子的心思原来这样厉害。
她是怎么看出来李公子是天子的呢?
应当是第一次见面,她就瞧出来了吧?
笙娘子怀了龙种。
据说当今圣上并没有子嗣,是不是意味着,娘子只要生了男孩,那就是未来的皇帝?
极为奇怪的,想到这里,蛮儿既不高兴,也不羡慕。
她虽然不聪明,可很早就明白一件事情,想要得到什么,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生下皇子又有什么好,皇帝已经瘫痪了,笙娘子入了宫,跟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哪怕日日锦衣玉食,哪里比得上嫁与许近泽,两人朝夕相伴,情绵绵意缠缠。
蛮儿抓着帕子,恍了恍神,没听到刚刚旁边的宫女说的话。
那宫女见她心不在焉,又重复了一便,道:“姑娘这两日都没怎么进食,是菜肴做得不好吗?”
蛮儿摇了摇头,道:“这两天胸口闷得很,也不想吃东西,可能因为天天在屋子里待着,出去活动活动就好了。”
她不过随口一说。
自打进了宫,除了搬家那一次,她从来没能出过屋子。
然而令她诧异的是,当天下午,那名宫女就过来问道:“姑娘想出去走走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