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税吏凶神恶煞的嘴脸,老人只能颔首称是,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说,没有丝毫的脾气。
事实上,他也知道多说无益,不管是求饶也好喊冤也罢,该牵的马还是牵走了,该卖的女儿也未曾幸免,一切尽都于事无补。
“阿爹!”
莫白从家里跑了出来,上前扶住老人,桀骜的扬起小脑袋,目光森冷的瞪着这群不近人情的官吏,生怕这群野蛮的家伙再对老人无礼。
“哟,这是你捡的那个孩子吧?转眼又长高了不少啊。”
落叶镇很大,但税吏对于个别时常未能按时上税的特困家庭总是特别上心。
重点照顾的频率高了,老瘸子一家的底细也就渐渐被他摸了个七七八八。
望着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税吏大手摩挲着胡子茬拉碴的下巴,嘿嘿冷笑:“老瘸子,目前看来,你家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当做税款抵押了。不过我看你养的这个儿子品相倒还不错,丝毫不比你当年那个亲闺女要差。要是放到奴隶市场的话,没准可以卖个好价钱。”
没去理会老瘸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税吏说着便伸手想要去摸莫白的头。
岂料原本唯唯诺诺,显得有些胆小怕事的老人家却仿佛在这一刻吃了熊心豹子胆,竟一把将心爱的儿子扯到了自己身后。
俨然一副坚决不容人染指的姿态。
毛茸茸的手尴尬的僵在了半空,税吏望着护犊般的老人眼中骤然出现的些许凌厉之色,不禁诧异莫名,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紧接着,他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直至露出十七枚白森森的牙齿,旋即开始用饶有兴致的目光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本以为已向命运妥协的老残废。
“有意思,有意思。”
哈哈大笑了几声,税吏不疾不徐的凑上前来,将下巴搁在老人的肩膀上,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就让我看看,三天之后,凭您这把老骨头,能不能保得住你这个可爱懂事的好儿子。”
“我是真心希望,他不要步你女儿的后尘……”
说完这句话,一脸冷笑的税吏便在老人粗糙的老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侮辱之后,带着卫兵扬长而去。
“阿爹。您别生气。”
怒视着犹如过境蝗虫般的恶棍远去,冷不防听到老人家的呼吸犹如风箱般急促的起伏,莫白忙懂事的伸手替养父抚背顺气,而后将他搀扶到屋里坐下。
接过莫白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莫东山的气色这才略微好看些。
长长的叹了口气,老人的容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神色说不出的凄楚。
“孩子,这么些年,委屈你了。”
作为昔年闻名乡里的猎人王,莫东山的身子骨还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硬朗的风貌,奈何岁月催人老,他的腰背终究不再挺拔,躯干也不再饱满,深陷的面颊上爬满了皱纹,鬓角的发色早已斑白,浓密的胡须和长发杂乱无章,看起来很久没有悉心打理了。身上穿的是打着补丁的棕色麻衣,单看这副面貌,不难被误认为是个爬上了七十岁的邋遢老人。
望着父亲憔悴枯黄的面容,莫白忍不住心头一阵激荡,眼圈都红了:“阿爹何以自责?您把儿子养这么大,含辛茹苦八个春秋,何曾少过儿子一口饭吃?”
莫东山没有回应,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镶着金边的暗紫色金属卡牌:“这个你拿着。”
卡面上镌刻着一串金色的数字,赫然正是自由同盟通行的货币,面值正好一万。
莫白一愣:“阿爹,这……”
一万自由币,这都抵得上全家一年的开销了,令他不明所以的是,老人家明明随身带着这么一大笔钱,为何方才不把税款纳了。
似是看出莫白眼底的疑虑,莫东山声音沙哑而低沉的道:“我打听过了,此去圣都,光测验费便要五千自由币,再加上住宿费和来回的车费,这点钱只怕堪堪够用。”
“至于那税款,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另外会想办法的。”
话音到此顿了顿,老人希冀的目光仿佛刺进了莫白的心里:“要知道,你是我和你阿娘,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希望。
莫白神色一阵恍惚,旋即眼神坚定的重重点下了头。
把币卡不由分说的塞到莫白手里之后,莫东山沉吟了许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转身走进了里屋。
接着莫白就听到了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好奇之下跟了进去,看到侧身对着自己的老人正一手扶着靠墙的衣柜,以确保自己不会摔倒的同时,弯着腰去够衣柜下面的一只小木箱。
“阿爹,我来吧。”
莫白正要上前帮忙,却被莫东山摆手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