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八妹忙上前扯起江嗣春,拍打着他身上灰尘,轻声在他耳边说:“他们打不起来的,你一闹没准反打起来。听话,一边呆着。”
顾拥军带着顾西在堂屋里没出来,建新则抱着顾冉站在何婶边上,她怒目瞪着孟屠户。顾冉一脸平静,显见她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并不害怕也不觉得新奇。
院外有人探头看热闹。
“田姓上百户人家都能团结,为啥咱外姓人就偏要斗个你死我活呢?”何婶不敢再上前只站在边上叨咕。
“哼!”孟屠户撒开手,“江富海,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他转身经过他婆娘身边时,抬脚没好气地踹了她一下,“丢人现眼,还不给老子滚回去!”
台阶上,江富海抖扯几下衣领,在他背后喊道:“当心脚下绊着,不送!”
“你们头一天上门,你看这闹得……一顿饭都吃不安生。乡里人不识礼数,让你们见笑了。”何婶一脸歉意。
建新忿忿说:“那家伙是干嘛的?跟个村霸一样,一点不讲道理,我们来的时候……”她把来时问路碰钉子的事告诉何婶。何婶说:“他是个杀猪的屠户,脾气拧,凡事爱跟人争长短。”
“他脾气拧谁又怕他?”江富海不以为然地接了句。
吃过饭,屠八妹母女几人准备回去,顾西指着院里报晓鸡,仰面问何婶,“何妈妈,我想要鸡尾巴上的毛,给我五姐。”
何婶笑,“是给五丫头做键子吧?行,我这就给你拔几根,等着。”
江嗣春悄声问顾冉,“你要不要?”顾冉摇头。他又问,“你还会来我们家不?”顾冉瞪着晶亮的眼睛看他,重重点下头,“来。”他喜道:“下次来哥带你去溪里摸螃蟹。”
顾冉露出一口小贝齿笑了。
“嗣春他娘,家里来贵客了?”
“是啊,镇上来的,我去送送。”
何婶抱着顾冉走在田埂上,屠八妹她们跟在后面,偶有村民对面走来热情打着招呼。屠八妹让何婶把顾冉放到自行车上让顾拥军推着,别给她累坏了。
“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娇贵,抱个娃哪就能把我给累着?是不是啊,冉妹子?”
顾冉两只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用脸在她面上贴了贴。
“哎哟,我这心都快要给你融化了……”何婶轻轻拍拍顾冉小脸蛋,扭头笑对屠八妹说,“咱们农村的米养人,等月底打下粮食我给你捎袋去。”
“别,你真别再送任何东西。”屠八妹扬起手中提着的一袋鸡蛋,“今天满载而归我这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你要再送什么我这脸都没处搁了。”
“那不都是给娃儿们吃的吗?再说了,还得麻烦你帮我卖桃子,我也就是在这乡里敢说几句话,到了镇上人生地不熟那口都张不开。”
两人说着话下了田埂路,屠八妹抱过顾冉让她别送了。她坚持要送到村口,建新问她,“何婶,我听着嗣春他爸也没说什么,那个杀猪的后来干嘛发那么大火啊?”
“你们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是这么回事……”
江家和孟家都是方田乡的外姓人,但不同的是孟家有镇上认的干亲,且来头不小,是镇上厂职工医院的院长,所以孟屠户常觉自己高人一等。
提到这门干亲这里头还有个故事。
何婶说别看孟屠户现在生得牛高马大,十岁那年却差点死掉,当时他家里人都替他钉好装尸的木盒,只等他落气便掩埋。或许他命不该绝,一赤脚医生路过他家上门讨口水喝,见他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问起缘由。家里人说他患有怪病,久治不愈,家里也实在拿不出钱再给他寻医诊治。
事实上孟屠户那会患的是伤寒病,恰巧赤脚医生会治伤寒,几帖药下去他的病就有了点起色。赤脚医生在他家小住半月,半月后孟屠户病已好大半,只需调养个把月即可痊愈。再后来赤脚医生进了厂职工医院,每月无论多忙赤脚医生都会抽出一天空下到附近的各乡义诊,只要下到孟屠户所在的乡里便会在他家歇上一晚。孟屠户的父母隔两三月也会带着他到镇上探望他的救命恩人,无论家里日子过得多艰难总会挤出些吃的带去,一来二去两家就认了干亲。
赤脚医生有个独子,小孟屠户六岁,婚后育有两女,打算生第三胎时赶上计划生育。孟屠户听赤脚医生感叹没有孙子,就把自己刚满两岁的小儿子过继给了赤脚医生的儿子,也就是孟建波,原名叫孟和平,过继后赤脚医生的儿子给改的名。每到星期天赤脚医生就让儿子把孟建波送来方田乡,让他跟孟屠户他们处上一天,晚上再接回镇上,所以孟屠户星期天从不去镇上卖肉。
“原来是这样。”屠八妹问,“那赤脚医生是姓陈吧?好像前年刚退休,他儿子现在是厂医院内科的陈主任,对不?”
何婶点头:“是姓陈,没错。”
屠八妹说:“他这人也怪,即把儿子过继给人就不该忌讳,要忌讳当初就别过继。”
何婶说:“是这么个理。”
茄子岭村口到了,屠八妹不让何婶和江嗣春再送,何婶逗顾冉,跟自己回去好不好?明早再送她回镇上。顾冉眨眨眼,看看她,又看看屠八妹,摇了摇头。
“下次得空再带她来看你们。”屠八妹说,“明天我上早班,叫你家老二直接到豆腐房来找我就行。”
两人约定明天豆腐房见,随后各自回家。
“今天这一趟居然没白跑。”建新喜滋滋地说:“我还以为乡里穷得很,肯让老八上户口的人家一定更是穷得叮当响。没想到何婶家还不错,这一袋鸡蛋能卖好几块钱呢,还有这些桃子和红薯片跟苞谷米带回去老五她们肯定乐坏了。”
屠八妹叹了口气。
“妈,你不高兴?”建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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