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去找杜仪,是托他安排人手去调查一下,看看瞻州吕氏搬迁来之后到现在,在商业上的主要合作伙伴都是有谁——这是受昨晚听到那驭者与吕涛之间的对话所启发的。既然确定那“大先生”与吕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且对吕家提供的生意有一定程度的倚重,那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只是,考虑到吕家势力不小,虽然是刚搬迁来的外地户,在本地未必触角齐全,周昂还是格外小心,怕自己的调查被吕家发现,所以并不敢轻易托人,委托给杜仪的时候,还一再叮嘱,请他务必小心谨慎地处理这件事。得杜仪承诺,他会亲自去安排,甚至亲自下场,周昂才比较放心,诚恳地道谢。
至于周昂要拉着方骏去做的事情,当然是去认一认县祝衙门的几个线人。
总之,他现在对这些地下交易特别感兴趣。
当然,他其实并不准备走衙门这边官方的渠道去做什么,只是借衙门里诸位同僚的力,来做一个初步的调查和了解。
…………
同样是上午,就在周昂带着方骏跑去送节礼的时候,一辆朴素的马车,单马挽拽,驭者一人,从瞻州吕氏新置的气派的大宅侧门出来,丝毫都没有惹人注意的,就已经出了翎州城。
马车行了约莫不足半个时辰,就已经赶到了吕家镇。
最终,马车被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口,驭者下车之后左右看看,径直离了马车,走到一户青砖碧瓦的大门旁。
那门旁有个中年人,正百无聊赖地折树枝玩儿,看见那驭者过来,当即便激灵一下站起来。
两人也不说话,那驭者左右看看,从怀里摸出一锭足有二十五两的大银锭,递过去,那中年人入手掂了一下,随后迅速揣到怀里,低声道:“快点儿啊!万一被逮住了,可是杀头的罪过!”
驭者点点头,貌若无事地走回马车旁,小声道:“小姐,妥了。”
于是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纤纤素手撩开,却是头戴帷帽的吕涛探起身子下了车,随后便快步走向那户大门,一路过去,全然无视那又蹲回路边的中年人,径直走到门前,啪啪啪三声,拍响了门环。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是有节奏地拍了三下。
终于有一老仆打开了门,却也只是开了条门缝,待看清门外人,老仆叹口气,“你怎么又来了?我们张管事说过了,不见你!也不见任何人,你走吧!”
说话间,他就要关门。
吕涛一把抓住大门,竟使那老仆一时间根本推不动,此时她才开口道:“老人家见谅,烦请您务必再帮忙通传一声。我姓吕,与您府上那位张爷爷张管事,实在是旧有渊源,家父乃是他的子侄辈,今奉佳节,小女子是一定要来给他老人家磕个头,尽一份孝心的。劳烦您了!”
她话说的无比客气,但是却并没有使银子。
显然她已是知道,此处吕府虽然早已没落,但毕竟宰相人家,至今家规仍是森严,是不会有人敢接她的银子的,所以才要把话说得越客气越好。
那开门的老仆此时闻言无奈地看着她,道:“姑娘,回吧!我前两次去替你传话,我们张管事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不见就是不见!”
说到这里,他还扭头往门外探了探,道:“你这过来一趟,没少使钱吧?没用的,别再浪费钱了!”
吕涛闻言,姿态放得越发的低,近乎带了些哀求的意味,“老人家,您就当帮帮我,再帮我去通传一次吧!人常说事不过三,那张爷爷兴许见我心诚,这次就见我了呢?您帮帮忙……”
那老仆闻言叹了口气,但最终还是心中一软,道:“那你等一会儿吧,我再去试试!”他话说完,吕涛忙不迭的道谢,同时松开了手。
于是大门关上,吕涛静立门外等候。
过了好大一阵,眼看那蹲在路边的中年人频频看过来,脸上已经带了些焦急之色,吕涛心里也是焦急又忐忑,心想只怕十有八九还是不肯见的时候,大门被拉开,还是那老仆,居然道:“进来吧!”
顿了顿,见那吕涛千恩万谢地进了门,他一边关门,带路,一边道:“看来你说得对,我家张管事这回居然同意见你了……但是姑娘啊,我跟你说,张管事听说你又来了,那脸色可不大好看呀!”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小声道:“他刚才帮我家小姐找了好一阵子的猫,可累得不轻,这会子脾气估计不大好,按你说的,你是个孙女辈的,我教你个巧儿,你见了就磕头,他总不好骂你吧……对不对?”
吕涛千恩万谢着,一边听着耳畔老仆不住地絮叨,一边下意识地留神观察这传说中的的宰相府邸——虽然是早已没落的宰相,但能让张爷爷那样的人至今仍然愿意在身边追随,可见那位与自家同姓却不同族的吕相,绝非寻常气象。
这一路走来一路看,她虽初入吕府,但父亲自小传授的胸中所学,却决不是假的,这一路看过去,她不由得感慨宰相府邸果然就是宰相府邸,虽然现在看上去确实有些破旧沧桑,却仍是气度森严、法相宏大,叫她也是一时间难窥机锋。
走了好一段路之后,她被引到一处花厅外,那老仆止步,对她道:“你且在这里等上一等,我进去看看再来叫你。”
吕涛闻言果然也止步,随口道了谢,却是不敢有丝毫的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