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顾着那几只,咱们就是坑边捡来的,找个钱刮痧都没有,你再不打算,将来要是分家了,咱们一大家子吃西北风去?”周氏冷着脸道。“我可和你说,这回给银子,我爹已经不高兴了。”
苏长生皱了一下眉,道。“哪会啊,咱们是大房,将来爹娘都是跟着咱们过,大头自然是落在咱头上。”“呸!”周氏呸了一声,冷笑道。“就你天真呢,别说你娘疼着幺子,便是跟咱们过,暗地里还不塞给老二银子?”“就是娘会,爹也不会准她这么干,若是这样,我就不奉养了。”苏长生一拳打在被盖上道。“偏你大安主义了,人家暗地里塞过去,你能时时瞪着?傻子,靠人不如靠己,这银子,还得自己弄来。”周氏意味深长地道。
“听说,那边二十请酒不但是要贺新居,还给苏柳那丫头下小礼正式定亲!”周氏看着苏长生道。“可人家都没通知你一声儿呢。”
苏长生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他当初想要作主苏柳的亲事,却因此下了一次大狱,想来就憋屈,现在苏柳定亲,他这当爹的,不能置喙也就罢了,苏柳她们就是说也没和他说一声,别提多郁闷了。“你想说啥?”苏长生不欢喜提这个,冷冷地问道。“要去闹么?爹还不打死我。”
他也真不敢去闹,苏柳时不时将下狱挂在嘴边来唬他,他嘴里虽然是说不怕,心里头到底是怂了的。所以,他就是看着苏柳她们富贵,也只能有眼红的份,并不敢真去闹什么,顶多就装腔作势,可人家也不理他。
周氏在心里鄙夷地暗骂一声孬种,道。“说你呆你还不认呢,谁个让你去闹了?到底是你的亲闺女,她们富贵了不认爹,你也跟着狠心不认亲闺女了?”周氏啧声道。“父女哪有什么隔夜仇?便是领了和离书,自买了自由身,可说到底,你也是生她的爹爹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就是你的闺女,这血缘谁也断不了,你就是她爹爹这是谁都没法说不的。以往再有不是,也都是过眼云烟了,闺女都要定亲了,还有啥恨是放不下的?”“你的意思是?”苏长生看向周氏,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我是说,她们都是几个女人家,家里也没有主事的男人,你是她们的亲爹,理当去看看有啥子帮得上忙的,趁机和她们修好关系重归于好啊!”
重归于好?苏长生愣了一下。“你去帮忙,多说些软话,和她们冰悉前嫌,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作为长辈的放xia身段去和好,她们再恨,这久而久之,又不是石头,还不心软?讨好了他们,你就是大老爷,是老丈人,受的她和未来夫婿的礼。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苏长生听得连连点头,血液都沸腾起来,想着那情景,自己坐在上座,受苏柳的礼,让谁都知道,就是你再富贵,你也是我闺女,我受的起你的跪礼。
他苏长生到底是那小蹄子的老子,这天下哪有拗得过父母的子女?“去了那边,你就别装大爷,多说几句好话,让她们心里那道气下来。”周氏轻言软语地哄道。“将她们笼络好了,到时候你可就是享大福了,吃吃香的喝辣的。”
苏长生嗯嗯两声,可脑子一转,斜睨着周氏。“怎么,如今你倒是不争了?将爷推出去了。”
周氏心里一跳,假装娇嗔道。“怎么,你还会不要我们娘们几个不成?你要是能将陈梅娘她们笼络住,拿到银子,我就是退一步又怎样?我总得为几个孩子着想。”说着,假惺惺地抹起了眼泪。“你要是真那么狠心,大不了,我也带着几个孩子单过。”
她脸上哭哭啼啼,心里却是冷笑,就你如今这副德行,我还争?你还能比得过银子?
周氏算是看清了,这年头,还是银子靠得住,她就是把苏长生争来又有啥用?一文钱都没有,还闹了这么个大笑话。
苏长生见她服软,便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要不是你让我非要我休了梅娘,今日便吃香的喝辣的,哪用去计较那几个银子?还这多花花肠子算计。”
周氏听了差点没气得从炕上栽下来,真是奇耻大辱,自己没本事,还怪到她头上来了?“要没有和离这破事,那大的房子,就是咱们的了,还有人伺候,你好歹也是一个二夫人,现在真真是晦气。”
苏长生没有看到周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那越说越起劲。
周氏气得腾地站起来,苏长生被唬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了?”
周氏的指甲都掐进手心,却是强硬地挤出一个笑容来,道。“没啥,我是想着这腊月二十也没几天了,大姐她们那边也肯定是忙得紧,不如快些去看看有啥子你能帮得上忙的?也好降低她们的戒心,修好关系。”
苏长生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却是粗着嗓子说道。“老子自有分寸,还用你提醒。”
不要恼,不要恼,一切为了银子,周氏在心里死死地压着自己的脾气,笑道。“那你可记得别和她们起冲突。”“行了行了,老子不用你教。”苏长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趿起鞋穿好衣裳走了。
周氏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院子,这才回房,狠狠地砸了一个茶碗,道。“真当自己是大爷呢,我呸!苏长生,你他娘的就是个孬种!”
正屋那边,黄氏几个也在商量着苏福生的亲事。“都谈妥了,就在巳时末进门,那正正是旺丁旺财的吉时。”黄氏笑着对苏老爷子道。
苏老爷子听了,也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来,老二也成亲了,他的心事算是了了。“好,好。”苏老爷子连声说好,又对黄氏道。“我那件大褂袄,也没穿几回,这几日天头好,你记着翻出来晒晒,等老二成亲那天我要穿。”“早就晒了好几回了,那都是老大成亲的时候穿过的,都十几年了,就你当宝贝。”黄氏嗔道。想起苏柳她们那边,住新宅,穿新衣,唤奴婢,便酸酸地道。“好歹是阿爷,发达了,就是一件新衣也舍不得做过来,真真是白养了这些年。”
苏老爷子的笑容一僵,道。“你又想说啥?”“我能说啥?”黄氏轻哼一声,道。“我们也养了十几年了,明明知道咱们要娶媳妇了,一个屁都没有,说不认就不认,谁都没她们心狠。”“成了成了,这高兴的日子你又说那些个糟心的话。”“我就说一说也不成了?她们如今富贵了,呼奴唤婢的,几件衣裳值得了多少银子?若是穿着新衣裳吃媳妇茶,那该体面。”黄氏又看了一眼垂着头的苏福生,道。“咱们福生,小时候还背过苏柳那丫头呢,亲叔叔成亲,啥礼都没有,丧良心。”
苏老爷子沉下脸来,慢斯条理地卷起烟点燃,道。“这怨的了谁?我早就说了你多少回,偏心也有个谱,你就是不听,如今把人推远了,怨的了谁?”
黄氏听了不服气,道。“谁家不是这样,十个手指都有长短,偏偏就她气性儿大,闹成这个样。”
苏老爷子听了长叹一声,现在说啥都迟了。“娘。”苏福生扯了扯黄氏的袖子。
黄氏这才想起正事来,道。“什么新衣裳也不说了,就是心狠的丫头,她二叔也不求她的,但是。”
苏老爷子抽烟的动作一顿,看了看她,又看一眼有些踌躇的苏福生,皱起眉来。“怎么?”“是亲家那边,你也晓得的,这路途得多远啊,迎亲天不亮就得起床,真要走着去,还不知要走到啥时,误了吉时拜堂可就不好了。”“大哥不是说了,会把牛车借咱们去迎亲么?”苏老爷子有些愕然。“牛车,又笨重又慢,那都是老牛了,能跑多快?是马就差不多。”黄氏嗤了一声。
苏老爷子直直地看向她,隐约猜到些什么,心吊了起来,也不作声,只等着黄氏下文。
黄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他的眼神,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道。“那个,北坳子那边不是有个马车么?你看,去向他们借上一回,让老二去迎亲,这也不至于误了吉时,还风……”她将那个光字给吞回肚子里,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
还真是和自己想的那般,苏老爷子的脸已经完全没了笑容,道。“什么吉时啥的,都是假的,你就是想风光,讲排场。真真是好笑,前回你还去人家那里找麻烦,现在想去找人借马车?当人是傻子弄不成?”
被戳破心事,黄氏的老脸臊得通红,干脆大方承认了,挺起脖子道。“没错,我就是想让老二风风光光的把媳妇抬进来,借个车而已,又不是要她的,这接了媳妇,就还回去了。这乡里乡亲的,那家有事借个车谁不通融则个,她上回也把车借给苏喜子了,咱们是她爷奶,福生是她亲二叔,说破天了还带着亲,这外人都借得,亲戚上头的,还借不得么?”
苏老爷子被呛得咳了起来,好容易顺气了,看向苏福生道。“老二,你也是这么想的?”
苏福生低下头,噗通的在苏老爷子跟前跪了下来,道。“爹,我一辈子就这么个大事,这大年纪才娶媳妇。我我,我不想委屈了娟儿。”娟儿,就是苏福生的准媳妇,闺名罗燕娟。
苏老爷子心里一抽,闭了闭眼,再复睁开,像是作出个艰难的决定一般。“好,就是豁出了我这把老脸,跪下去求,爹也给你求来这车子。”
说完这话,他就阖上了眼睛,再没说话,心里却是苦得很,这人心啊,都变了,就连福生这孩子也讲排场了!
“你又来作什么?”见了苏长生,陈氏的声音都尖了起来,再看被打了一巴掌的芽儿,她的脸上有五个鲜红的指印,不由更怒:“你凭什么来这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