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出海,为了改善伙食,都会带些活禽活猪。不过船上空间有限,这些活物没法放养,都是关在一个木制大笼子里。这种笼子除了圈养牲畜以外,偶尔也客串一下囚笼,拿来关人,所以栏杆都用橡木,造得特别结实。
现在建文、七里和腾格斯,就被海盗关在这么一个木笼子里,搁在船只底部的一处狭窄舱室内。
笼子原来的主人已不在了,只剩下一地的粪便和酸臭味道。七里不动声色地站在笼子中间,不肯坐下,极力让自己避开周围那些沾着脏东西的木框。幸运的是,那块海沉木仍旧好好地挂在七里的脖子上。它长得太丑,海盗根本没把它当值钱东西。
建文沮丧地靠在栏杆那里,哀叹着自己的不幸命运。他昨天好不容易从泉州港逃脱,却迎头撞上这么一个可怕的海盗巨魁。现在青龙船没了,人又被抓,接下来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会怎么对自己,建文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们暂时没有杀人的意思。建文知道,很多海盗会把俘虏当成奴隶或商品,无论如何,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有腾格斯精神仍旧那么旺盛,伸出双手拼命晃动笼子栏杆,整个笼子被他晃得哗啦哗啦响,却一直不肯散架。
有看守的海盗过来,凶神恶煞地用刀敲了敲笼子,意思是你再晃就砍死。建文拍拍腾格斯的肩膀,示意他别瞎折腾了,现在激怒海盗一点意义也没有。
腾格斯擦擦头上的汗,放弃了这个努力,一屁股就地坐下。他忽然又晃了一下脑袋,对建文兴奋地说:“你刚才看到没有?那个人好厉害。我刚才那一下‘博克忒鲁木’,在草原根本没有敌手,可却被他用那么巧妙的法子反制!”
建文一时无语。这家伙未免太单纯了,身陷海盗囹圄,不担忧自己的命,反而开始品评起摔跤技术来了。不过这个傻傻的蒙古蛮子,毕竟刚才为了掩护自己全力奋战,他也不好嘲笑——再说也没那么心情。
这时七里忽然开口道:“门口两人不动,头顶三人来回巡游,半柱香一折返。”
“嗯?”建文一愣。
七里微微仰起头,看向逼仄的天花板:“这是在我们附近的海盗数量和大概行动路线。”
“你怎么知道?”
“听脚步声判断出来的。”七里回答。她的双眸闪动,显然在认真考虑越狱的事。她出身于忍者世家,从小就被教育,越是危险的局面,越不能被情绪控制。情绪只会让人软弱,只有冷静无情,才能迅速找出反击之道。
为了给家族复仇而用秘法封闭情感的她,即使身处绝境,依然用最理性的方式考虑着问题。
建文苦涩地笑了笑。那个男人在甲板上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战力,就算侥幸从笼子里逃出去,也打不过人家啊。那家伙的力量可以正面撼倒腾格斯,而且似乎还有一手控制鲨鱼的奇怪能力……
等等,控制鲨鱼?
建文忽然想起来了,每次他向鲨鱼发出指令时,指端都发出奇怪的光芒,和七里的珊瑚头饰、阴阳师的舌尖一样。它们难道冥冥中有着联系?
“喂,七里姑娘,咱们好歹算并肩战斗过了。你的那个什么凭空涌现珊瑚的能力,还有阴阳师的催眠术,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闪光?”建文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并不想去刻意打探别人的秘密,但若想摆脱眼下的困局,三个人必须精诚合作,不能互相隐瞒。
七里沉默片刻,正要开口,这时囚笼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人同时闭上嘴。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人不是满脸骚胡子的肮脏海盗,而是一个高鼻深目的西洋人。这个西洋人年纪有三十出头,蓝眼睛,尖下巴,还有一头天然卷的金发。他的脸上很白净,甚至还认真地刮过了脸,和这条船的其他海盗造型迥异。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穿的那件佛狼机款式的绯红色过膝长袍,从胸口到下摆,从袖管到衬里,上头密密麻麻缝着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口袋,简直就像是一个会走路的中药抽屉柜。
西洋人的手里端着一个大盆,盆里是不知用什么熬成的浑浊汤汁,里面泡着三个发臭的糙米饭团——看是送饭来的。西洋人走到笼子前,把大盆往旁边一搁,用不熟练的中文说道:“嗟,来食。”
这一口半文不白的中文,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猪食一样的玩意儿,无论建文还是七里都毫无胃口。就连不拘小节的腾格斯,都皱起了眉头。三个囚徒保持着沉默,任凭西洋人摆弄着食盆。
就在这时,西洋人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回身偷偷把舱室的门关上,然后从左边大兜里掏出一条燕麦面包。这面包质地黑粗,不过比食盆里的东西强多了。西洋人得意地把面包在笼子前晃了晃:“美食也,吃乎不吃乎?”
三个囚犯面面相觑,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西洋人见对方没动静,抓了抓头发,又从右边兜里掏出两个馒头:“吃乎?”
建文忍不住开口道:“你想干吗?直说吧。”
他一见西洋人关起舱门,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有事,而且还是背着人的事。建文觉得这是个机会。西洋人被一语戳穿,表情有点尴尬。他把馒头和面包都放在笼子前,行了一个西洋式的礼节:“在下哈罗德,佛狼机人氏,忝为……”
建文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正经说话!”
哈罗德“呃呃”了几声,换了一个腔调:“咱家是佛狼机的哈罗德,这次路经宝地呵,是想问诸位问个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