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皇帝已经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干脆说服自己不要再去听韦钰这些乱心神的言语,只闭目坐在那儿,心里快速转动着,但更盼望的是薛朝和高廷芳此番进宫,能够心有成算,而不是贸然冲动。也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他终于听到殿外传来了羽林的通报声。
“刑部尚书薛朝,秦王傅高廷芳觐见!”
韦钰微微一笑,高声应道:“皇上有旨,传见!”
不多时,韦钰就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而行,渐渐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发现是高廷芳搀扶着薛朝,而薛朝的一只手始终握在高廷芳搭在其左臂的手上,他就立时心知肚明,高廷芳只怕是在路上对薛朝表明了身份。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一片漠然。
皇帝虽说忍耐再三,可看到薛朝和高廷芳趋前行礼,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薛卿既然知道宫内已经落入逆贼掌控,缘何还要不惜这有用之身,冒险入宫?还有高卿,你既是被韦钰陷害,如今脱得囹圄,就应该好好辅佐承谨,夺回洛阳宫才是!”
高廷芳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皇上的期望和信赖,臣感激不尽。然而臣那点微不足道的谋略,不足以和韦大将军这历经百战的大将抗衡。至于洛阳宫,素来就是墙高且深,一旦关上大门,单凭东都城内几万金吾卫,怎么可能攻进来?更何况,只要韦大将军放出消息,说是秦王谋逆,只怕转瞬间就会将卒倒戈。”
韦钰哂然笑道:“高大人倒是心如明镜,想得透彻。”
薛朝却终于耐不住心头恼火,怒瞪韦钰喝道:“韦钰,你还敢调侃高大人?怀敬太子对你何等器重信赖,皇上又对你何等恩宠,封你齐国公兼辅国大将军,可你是如何报皇上和怀敬太子父子两代君恩的?”
“哈,哈哈哈哈!”
韦钰突然笑了起来,等笑过之后,他才淡淡说道:“我不是不想做忠臣良将,可皇上的意思,似乎想让我和秦王拼一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拾掉我。既然被逼无奈,那么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薛朝顿时被这话噎得为之哑然。他神情复杂地看向皇帝,见这位天子已经是气得额头青筋毕露,可眼神中终究流露出心虚,他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知道韦钰并不是空口说白话。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拿着旧日那些情分来劝韦钰收手,唯有看向了高廷芳。
也许只有曾经将韦钰从韦家那摊污泥中拉出来的这一位,才可能说服韦钰!
高廷芳之所以托薛朝把自己带到这紫宸殿,便是因为想要最后赌一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沉声说道:“韦钰,能否退一步说话?”
韦钰似笑非笑地看了高廷芳一眼,淡然若定地说:“高大人不是最光明正大的人吗?为何此时却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难不成你是觉得,当着皇上和薛老大人说话有什么不便?如果是这样,那我可真的要对你失望了。我韦钰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你在这里说服不了我,在私底下也同样说服不了我!”
见高廷芳赫然流露出了两难的表情,薛朝如何不知道他正在踌躇的是什么,正在痛苦的是什么。饶是他已经知道了那个真相,此时此刻也不想看着高廷芳在这种被逼迫的情况下,吐露这个隐瞒了许久的秘密。可是,他更知道只有这个秘密可能让韦钰收手!
他终究不能硬生生看着此情此景成为僵局,当下躬身施礼道:“皇上,既是韦大将军不肯退让,那么,臣退让一步,臣在紫宸殿外看守。”
见薛朝竟是就这样面朝自己后退了几步,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去,皇帝顿时为之愕然。可是,他一下子醒悟到,薛朝会带着高廷芳入宫,接下来高廷芳会拿出来的,恐怕就是真正的杀手锏。他不由得一下子抓紧了扶手,死死盯着那个自己曾经非常赏识,却也一度打算放弃的南平王世子。
但使天下在手,江山永固,在他眼中,已经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的了!
毕竟,他曾经因为这个天下,痛失了爱妻和长子……
看到韦钰那双眼睛倏然转厉,看到皇帝那双炙热,却又带着几分盼望的表情,高廷芳垂下了眼睑,轻轻说道:“皇上可还记得,您二十五岁那年封了荣王,微服私访,却于回程途中遭遇大雨阻路,更遇山路崩塌,和怀敬太子以及韦钰三人夜宿山神庙,遇到刺客的往事?”
此话一出,皇帝登时面色大变。那是他人生中最危急的一次,情势之险恶,还要更加胜过这些年在纪韦两家夹缝中生存,以及在之前夺嫡时险象环生的那几次。此中经过,除却他死去的长子承睿,除却如今他身边的韦钰,怎还会有第四个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