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非抬眼看了看她:“有点儿面熟……你是什么人?”
“小女子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女官,”符雅笑道,“司马元帅贵人多忘,或者见过我一辆次,却不记得了。我叫符雅。”
“程亦风的未婚妻?”司马非一愣,“你……你不是被人绑架了么?怎么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符雅微笑道,“今后有功夫可以慢慢说给元帅听。现在却有更紧要的事——元帅既然知道我,也应该知道我在京城的事吧?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教案,我就身在其中呢。”
“那个我也听说了。”司马非道,“你有好好的菩萨不拜,却去拜什么耶稣——好像袁哲霖当时还挺卖力的要把你们这些邪教徒置于死地?你应该也很恨他吧?”
符雅笑了笑:“元帅知道么?我们基督徒都相信,我们将来会上天堂的。我们的亲人会在天堂里和我们相会。他们离开这世界的时间每过一天,我们在天堂相会的日子也就近了一天。你和司马参将也是一样的道理啊!”
“什么奇谈怪论?”司马非嘟囔着,可是符雅的声音却像有法力,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和勤儿可都不信你的那个神仙,将来也会见面?”
“天堂或者地狱,总有相见的一日。”符雅道,“元帅要想一想,司马参将之所以会走上绝路,也是因为他不想元帅的一世威名染上污点。元帅如果要和袁哲霖那种伪君子拼个玉石俱焚,司马参将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么?”
“什么玉石俱焚?”司马非道,“我是要斗垮了冷千山再收拾袁哲霖。怎见得我一定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呢?小丫头不懂,不要胡说八道。”
符雅笑了笑:“我的确是不懂。我只知道,斗垮了敌人,自己的名声也受损,并不是好主意——王先生却有妙计呢!王先生一直是元帅的第一谋士。元帅先听听他的计策再决断也不迟啊!”说时,向王谭使各眼色,叫他赶紧上前来说。
王谭本来本来心里不畅快,不晓得怎样和司马非交代如此妙计竟然是一个女子想出来的。这时符雅叫他将功劳据为己有,他先一愣,见着女子的眼神全是诚恳,才赶忙踏前一步:“元帅,属下是如此计划的……”即简明扼要地将大家在杀鹿帮中商议的计策跟司马非说了一回。一边说,还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司马非的神色,生怕他听到“告老还乡”的时候,又会发作起来,心中暗暗想着各种解释说服之词。
不过,司马非居然显得很平静,一路听完,才道:“就这样?”
王谭点点头。
司马非又道:“杀鹿帮的人已经带着名册上京去了?”
王谭又点点头。
“你这不是先斩后奏么?”司马非道,“已经都着手办了,才来请示我,这就是逼着我要按你的法子来办了?”
“属下……属下……”王谭额冷汗涔涔而下,“实在是迫不得已……”
“他娘的!”司马非道,“总算你想出的是条好计!要不然勤儿就真的白死了——你还愣着干什么?文房四宝都是现成的,你替我写封辞呈!”
“是。”王谭擦了擦汗,赶忙去办。
司马非则伸了个懒腰,道:“冷千山、袁哲霖,我总要让你们死无全尸,挖了你们的心肝来祭奠勤儿!来,叫他们拿饭菜来!我要养足精神,灭了这帮败类。”
“元帅能这样想,敢情好!”符雅笑道,“不过,元帅还是要当心——”她压低声音:“袁哲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名册投到元帅的书房里,或者在元帅的军营里也有他的耳目。现在这计策千万不可让人发觉了!”
“不错!”司马非道,又低声骂,“他娘的,要是被我揪出来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背后算计老子,非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符雅笑道:“事成之后,拧脑袋的功夫还多着呢。现在元帅还有更紧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元帅是心灰意冷要告老还乡了,难道不要写一封家书给家乡的夫人么?”符雅道,“还有,照元帅的性格,就算是突然遭受打击不愿再继续驰骋沙场,也不会不举荐一个接班人就匆匆挂剑而去吧?这个接替元帅驻守平崖的人,元帅心中可有人选么?”
“孟虎、曹彪、苏阳——”司马非沉吟道,“这三个人,都不错。都是一早就跟着我的。不过要独当一面,可能还欠了点儿火候。硬要选一个,就选曹彪吧,他在士兵之中威信最高。”
“那元帅的辞呈里可千万别忘了举荐这个人。”符雅道,“此外,也最好再另外给程大人写一封信,说说继承人的问题。这样,外人一看,元帅去意已决,才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是!”司马非道,因吩咐王谭:“你把那给程亦风的信也一并写了吧!”
“是。”王谭才答应,符雅却反对:“不行,元帅,这封信要元帅亲笔,哪怕字迹再污糟潦草也不打紧,一定要让人看出大人是因为悲痛欲绝才辞职的,而且不是随便表表姿态,是经过了考虑,连继承人都选择好了……”
“何必多此一举?”王谭道,“程亦风是个……”本想说书呆子,但是当着符雅的面,赶紧咽了回去,改口道:“程大人只要看到辞职,不会多有怀疑。元帅现在的身体,还是不要太操劳的好,再说信里要提起往事来……”
“程大人是个性情中人,就算只看到辞呈也不会有所怀疑的。”符雅道,“只是,这封信不是写给程大人看大——要让那个人相信,恐怕还要花点儿功夫呢!”
“你是说……”王谭明白了过来。司马非也领悟了——这是要迷惑哲霖呢!这家伙极有可能会偷偷拆阅别人的信件!他即冷哼一声:“好,他爱看,就多看看!老子吃盐比这小子吃米还多。老子就放点儿烟幕弹给他瞧瞧!拿纸笔来!”
他命令刚落,符雅已经用托盘捧到了跟前。铺平了纸,掭好了笔:“元帅请——”
“嗯!”司马非提起笔来,又看了这年轻女子一眼,“程亦风这小子上辈子修行了什么,居然撞上你这样一个老婆?”
符雅笑了笑,并不搭腔,只出门去吩咐亲兵给司马非准备饭食来,要清淡软烂之物。待饭菜送来了,她又亲自喂给司马非吃。司马非一生之中极少缠绵病榻,未想到病倒之时,已是白头人送黑头人,正是悲痛不已,然而端汤送水还依旧有人殷勤伺候,又感慨万分,一时百感交集,流下泪来。泪水沾湿了信纸,一大片字迹都模糊了起来。
“唉!”他一掷笔,“又要重写了!”便欲将信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