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旒云轻蔑地一笑:“如果还有高手,刚才怎么不派了来杀我们?我看那草包就是泰和商号里的第一高手了。”
石梦泉虽然觉得她的决策有些轻率,不过非常时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便点头答应。不多时,就扛了那个刺客的尸体来,放在泰和商号的正门口,又回到房上同玉旒云会合。其时天已黑透,并没有人见到他的行踪。
没一刻功夫,果然底下就慌乱起来了。有人匆匆地跑来报讯:“有贵死在门前了!”算帐的闻言,一惊而起,急急跟着出去看状况。玉、石二人就在房上潜行。
到了第一进的院子里,外头的人已经把尸体抬了进来。玉、石二人现在可看到,那算帐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秃头,在满院灯火的照映下,他的头顶显得油光锃亮。
众伙计中有哭的有闹的,七嘴八舌地道:“好好儿的出门怎么就死了呢?难道撞了鬼?哎呀,好像是被人毒死的人!他和什么人有仇吗?”
玉旒云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来泰和商号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其真正的任务所在,这也不希奇。
秃头掌柜负着手,绕那尸体走了好几圈儿。众伙计都道:“掌柜的,报官吧!”
秃头掌柜摇着亮晃晃的脑袋:“不行。这要报了官,捕快齐来检查,把事情闹大了,谁还敢上门做生意?有富,你快带几个人把有贵抬到柴房去,明天偷偷运出城去安葬。”
“可是掌柜的,”伙计们都道,“死了人,不能不报官。说不定是那百运商号上个月跟咱们抢生意不成,就生了歹心呢?一定要请大老爷老查个清楚才行。”
“我又没说不查!”秃头掌柜道,“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有荣,你赶紧去报衙门出事了,悄悄带大人到商号里来——千万记住,不要被旁人发觉!”
伙计有荣答应了,立刻飞跑出门。秃头掌柜便又道:“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谁敢朝外泄露半句,立刻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伙计们战战兢兢,眼见着尸体被抬走了,也只好各自散去。秃头掌柜身边只剩下一个管事模样的,陪着他回后进来,边走边说道:“有贵的身手并不差,但看这样子竟没交手几招就……”掌柜横了他一眼,他赶忙放低了声音,玉、石二人便听不见了。
等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光景,伙计有荣带着人回来了。莫非还真的去衙门里找了官差来?玉旒云和石梦泉探头张望——来人并没有穿官服,带了两个随从各自打着灯笼,其上也没有官府的字样。然而这人的举手投足都官威十足。玉、石二人认出来了——这是西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牟希来牟太师啊!
任是天大的命案也不须劳动太师大驾。果然!果然!玉旒云咬着嘴唇望了望石梦泉:太师是和赵王狼狈为奸的,自己的行踪显然是由他泄露给了赵王的耳目。不知西京里现在是何情形?
石梦泉心中焦虑何下于她?但是面上一点儿也不显露出来,只是镇定地望着她,仿佛是说:别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两人附耳于瓦上,房内的对话就一清二楚。只听牟希来道:“柴掌柜,当初结盟之时已经说好,盟约要一年后才生效。在此之前,我双方当假装互不相识。你今日却把老夫找了来,岂非言而无信?”
秃头柴掌柜道:“若不是太师背约在先,我岂会出此下策?”
牟希来愕了愕:“什么‘背约’?你把话说清楚!”
柴掌柜冷笑道:“自然是要说清楚,否则我请太师大人来做什么?请问,你既然已答应了同我樾国的盟约,为何又偷偷请了楚国使节来议盟?”
“哪有这种事?”牟希来失口否认。
柴掌柜“哼”了一声,道:“五洲馆中住的公孙天成这个人,难道不是楚国的使节么?”
“公孙天成?”牟希来假装想不起来这个人,思索了片刻才道:“他是东海蓬莱国的使节,前来商讨珍珠生意一事。柴掌柜怎么会说他是楚国人?”
柴掌柜嘿嘿冷笑道:“太师,你莫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啦。”
牟希来被他逼得退了一步:“五洲馆中各国使节都登记在册,他在册子上登记的就是来自蓬莱国,他也曾到我府上商讨珍珠生意一事,我如何说瞎话?”
柴掌柜道:“不错。这位公孙天成的确是以蓬莱国使节的身份入住的。不过,蓬莱国的使节为什么要给楚国远平城的齐国夫人写信呢?”说时,丢出一张纸来,正扔到牟希来的脸上。
牟希来草草扫了一遍,已然变了颜色,还强自镇定,道:“这封信里叫齐国夫人把两句打油诗拿去贵国传播开,虽然是有些诡异,不过也看不出什么害处。何以见得此人就是楚人?又何以见得是来跟我国结盟的?”
“肖家娘子树下走,斑鸠占了喜鹊窝。”柴掌柜念了出来,“太师高才,怎么会连这两句的隐喻都看不出来?‘肖’字加‘走’字就是‘趙’,‘树阴’为‘樾’,后有‘鹊巢鸠占’,意思就是说赵王爷要造反。”
啊!房上的玉、石二人都吃了一惊,仔细把这两句石一推敲,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赵王要篡位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新闻。赵王和西瑶人联手,这也早就由段青锋告知了。只是公孙天成……事情变得迷雾重重,两人好生不解。
牟希来道:“赵王爷要造反?这是什么谣言?”
“什么谣言不紧要,”柴掌柜道,“是谁传给这个楚国使节知道的?”
牟希来道:“柴掌柜这一问就是指我等故意要同赵王爷为难了?赵王爷同我国的盟书上明明只有铸箭和火炮的技术两项,可没有提到帮他改朝换代,我们从何传起?”
柴掌柜道:“太师不必砌词狡辩了。赵王爷为何要铸箭和火炮的技术,大家心照不宣。我看是你西瑶出尔反尔,想转和楚国结盟,所以故意要坏赵王爷的好事,挑起我樾国内部的争斗,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玉旒云想,孝文太后的意思当然是要让樾国内部斗争起来,不过那得在灭楚之后。如今这局面,定是公孙天成这老狐狸不知从何处听到了赵王谋反的消息,所以写了这封信想使我国产生动乱。谁知阴差阳错,这信竟然落到了赵王部下的手中。
她这样想着,突然又起一念:从头至尾还未提到我跟梦泉,莫非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
“柴掌柜,既是盟友,如何相互猜忌?”牟希来道,“我西瑶国家虽小,但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这些事端多半是那些想破坏我两国盟约的小人搞出来的。此信既然已经被贵国截获,我们只消把这写信的人除掉,就万事大吉。深夜在此争吵,既伤和气又惹人怀疑。”
“除掉?”柴掌柜道,“你说的倒简单?我方才派了个手下去一探虚实,却已经遭了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