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么难怪了,石梦泉想,西瑶营建皇宫应该是在宣布脱离楚国独立之后,那也没有多少年吧?似乎皇帝走了,王气还在这里啊!
门前的士兵已经迎了上来,蓝沧和他低低说了几句,那士兵就露出了恭顺的神态,飞跑进去通传。未己,便领了个太监匆匆而来,道:“贵客来了,奴才有失远迎。不过太子方才出门办事去了,一会儿才能回来。奴才做个主,请玉大人和石将军稍待片刻,如何?”
偏偏太子段青锋也不在?玉旒云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早也料到西瑶人要玩些玄虚,暗想:我就陪你们玩,谅你们也不能把我如何!当下笑道:“我们等着殿下。”便和太监一起走进了府去。而蓝沧就说自己还要回五洲馆办事,不得不失陪。“无妨,无妨!”玉旒云笑道:看来果然是有些花样了!
太监把玉、石二人带到引玉斋奉茶。那里似乎是皇家画室,里面都是些历代西瑶王的墨宝,连这个书斋的名字也取了“抛砖引玉”的意思,以示自谦。但玉旒云却悄悄对石梦泉笑道:“这名字取得好,是专程要引我来呢!”
自有宫女太监摆上茶果点心,样样与中原不同,十分有趣。玉、石二人十分谨慎,不敢随意吃喝,只打量着四周。人说临渊城四季如春,四季有花,这时窗外的花园里正盛开着一种奇特的花朵,挺直的一根茎上挑着一朵硕大而鲜红的花,像是菊花,但是更加鲜艳,形态也更张狂,然而不见叶,放眼望去,只有红红的一片。
“好奇怪啊!”玉旒云漫不经心地叹了一声,又回头来看室内挂的书画——看来西瑶历代皇室之人都是酷爱佛法的,写的诗是叫人难以理解的暗语,画的画又是禅意深远看不出所以然的景象。玉旒云自己对佛、道等各教一律不信,所以对于这些字画也全无兴趣。一幅幅走马观花地看过去,直到最后一幅才停住。那是一幅仕女图,前景是一片红花茫茫如海,花海那边一个女子,容貌秀丽,神情却哀愁,旁边题字云:“花莫见,叶莫见,到时为彼岸,过处即前生。”
“这句话——”玉旒云指着道,“怎么有点鬼气森森的感觉?”
石梦泉默读了一回,也有同感,但是说不清哪里不舒服。两人看具名,乃是“段青铮”,西瑶已故太子,也即段青锋的亡兄。原来是死人的作品,又是个英年早逝的,大概就是这幅画带着阴气的原因吧?
案上还有不少没装裱的,或者装裱好了却未及挂起的。玉旒云随手拿来看,见第一幅画的是几条鱼,个个形态古怪,尤其那眼睛画得极大,眼白多瞳仁少,活像是在翻白眼;第二幅画有一对鸟,和一块巨石,一只鸟在石上,一只鸟在石下,那石头上大下小,眼看就要倾覆,但两只鸟都只是翻白眼,浑不知末日将至;第三张画了四只猿猴,有的抓耳,有的挠腮,但都是半张脸哭半张脸笑,并且翻着大大的白眼……再一一翻下去,没有一幅和墙上所挂风格相似,也不见题字,落款倒有,正是“段青锋”,三个字故意写得歪七扭八,仿佛出自孩童之手。
“这就是西瑶皇太子,我们要见的人。”玉旒云眯起眼睛,“看来他对他的生活有诸多不满嘛!”
这些画作的确看来与众不同,几乎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了。石梦泉想:这样的皇太子管理军国大事……能管得好么?
正想着,突然见玉旒云好像被咬了手似的,一下将画卷全部推开,骂道:“无耻!”同时,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石梦泉好生不解,探头看一眼,也立刻红了脸——原来那叠画的最下面竟有好几张画的是*妇人,个个栩栩如生娇媚异常。这个段青锋,石梦泉尴尬地想,看来他不仅是对现实不满,还是个好色荒唐之徒。和他议盟,能议出什么结果?
“大人,要不然,我们直接上枯云寺找武德帝谈?”
玉旒云远远地离开那些画纸:“也好,不过……咦,你看那儿!”她指向那幅仕女图。
石梦泉望了望:还和刚才一样,并无区别啊!
“你看——到我这边来看!”玉旒云引他到自己位置上。
石梦泉从那个角度小心看去,不禁大惊:那画中女子的身后怎么还有个男人呢?他想要凑近了看个清楚,可是才稍一移动,画里的男人就消失了,非得再回到原来的位置才能看见。莫非这画真有鬼?
玉旒云也在周遭换了好几个角度,但都看不见画里的男子。“真是奇怪!”她回到那个特殊的位置,看看地上的方砖:“哎呀,梦泉,你看!”
这引玉斋的地面铺的都是菊花砖,惟独这一块的花纹是外面那种怪异的红花,只是差别并不很明显,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下面不会有什么吧?两人都想。有心要掀开砖来看一看,但是太监和宫女还在门口侍立着呢,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破坏皇宫地面,恐怕不妥。
“等一等吧。”玉旒云轻声道,“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两人便又继续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过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段青锋的踪影。他们都有些不耐烦了,心里也犯了疑,这才见一个太监哈腰进门来道:“玉大人,石将军,太子殿下回来了,但是有点事情耽搁住了,请二位先到妙粹阁。他已吩咐奴才门备下酒席,好给二位接风。”
好好儿的,又要换一个地方?玉、石二人相互望了一眼,但都未露声色。玉旒云道:“那有劳公公了。”便跟着他走引玉斋。
三人在那血红的花海里走了一阵,就看到妙粹阁了,是一座十分古朴的两层楼阁,老远就可望见“妙粹”的匾,下有对联“无来无去,不灭不生”充满佛理。
玉旒云即朝石梦泉微微一笑,轻声道:“好哇,在这里请客,莫非是请我们来吃青菜豆腐?”
石梦泉只一心思虑着如何同狡猾的西瑶人周旋,不料玉旒云还有心情开玩笑,也报之以一笑,打手势示意她小心些,不要被人家听了去。
玉旒云满不在乎,笑了笑,又低声道:“怕什么,你道他们当真信佛么?若是如此,应该逆来顺受才是,怎么会找我们来对付楚国?”
石梦泉辩不过她,只有笑笑,不做声。这时,看到岔路上又有一个太监匆匆走了过来,轻声唤道:“啊,张公公,您在这儿!出大事了!”
带路的张公公瞪了他一眼:“没见到有贵客在么?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的,把我的脸也要丢尽了!”
那太监似乎真是十万火急,这时才注意到玉、石二人,赶紧磕头行礼。张公公斥道:“什么事?还不快说?”
“是……”太监瞥一眼玉、石二人,颇为忧郁。
玉旒云就呵呵一笑,道:“张公公有事先去忙吧,反正妙粹阁只有几步之遥,难道我们自己还走不过去么?”
“这怎么行……”张公公才说一半,玉旒云已经摆摆手,和石梦泉自朝妙粹阁而去。
二人走进门去,未看到半个侍奉的宫女,大厅之中也不见酒席,暗感奇怪:不会真的吃斋念佛到这个地步吧?但是走了几步,隐隐听到楼上有人声,依稀道:“樾寇野心勃勃,北方各国已惨被蹂躏,如今……”两人不由一惊:怎么此地竟有人做如此言论?莫非是请他们来赴鸿门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