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雪若芊直到第五日,才发现异样。
她那样的人,本不该如此粗心,但奈何这件事对她打击极大,整整两天两夜没合眼,再又两天如行尸走肉。直到第五日,方才回过些许魂魄。
当发现那具尸体不是苏挽月时,雪若芊拽着蒙尸的白布,回过身来冲着殡殿的下人低喝,“全部都出去。”她平日里不凶,如此语气时,就是心情非常不悦了。
众人呈鸟兽散,唯独牟斌站在那。也难怪,他同雪若芊的关系,没必要言听计从。
“你不要问我她去了哪里,问了我也不会说。”牟斌知道雪若芊恼怒,语气有些怯怯,但仍是没得商量的语气。
雪若芊拽着白布的手,青筋凸显,看样子气得不轻。咬牙切齿瞪着牟斌,雪若芊以前再出尘脱俗,这些年也被折腾到了柴米油盐。猛然踹翻了前头的供桌,香炉蜡烛撒了一地,雪若芊背过身去,全身都在颤抖。
“对不起。”牟斌走过去,从背后抱了她。
雪若芊咬唇不语,肺都要气炸了。过了好一阵,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为什么要骗我?”
“我唯独骗过你这一件事。”牟斌不会说好话讨饶,要他花言巧语哄人,是绝对做学不会的,但这话里意思,已经是在示弱了,“挽月求我帮忙,我总不可能一口回绝。”
“她便是吃准了你。”雪若芊愤恨难平,背靠着牟斌宽广的背,努力平息自己腾然而起的怒火。自己的丈夫帮着外人骗自己,她实在难以去想象,十年的相处,到底还抵不抵得上别人的以前。
“我们做我们该做的吧,是时候要面对了。你打算何时昭告皇帝驾崩的事情?”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命里如此……命里如此……大明气数将尽……”雪若芊沉吟良久,漫无目的唠叨着。
“什么意思?”牟斌自然听不懂。
雪若芊推开了牟斌的手臂,兀自转过身去朝着殿外走,夜雪纷飞,她像是苦行于世的修行者一样,孤独而来,寂寥而去。
“你知不知道多年前,我为何要辅佐先帝?为什么要助挽月坐上那个位子?”雪若芊长长叹了一声,“先帝对挽月恩宠无比,他有他的考量,而我只是遵照师父的嘱托。”
牟斌站在离她三尺的地方,等着她说下去。
“明朝到先帝为止,经历九代。而从第十代皇帝开始,上位者昏庸无比,我不愿大明由盛转衰,不愿民不聊生,起码在我有生之年,我不愿意见到。”
“你的意思,太子继位后……成了昏君?”牟斌想了一想,仍说了这个大逆不道的话。
“太子尚且年幼,实则张皇后掌政,你预感会变成怎样?”雪若芊不答反问。
“张氏不敢造次。”
“敢或不敢,日后才说得清楚。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担心那些。”雪若芊顿了顿,忧心忡忡的样子,“你陪我去趟法源寺。”
“现在去那干什么?”
“我要确认一件事情。”雪若芊没有明说,眼神灼灼。
法源寺后山,摈退所有外人。了因和牟斌亲自掘开了那座孤坟,掩映在竹林中已有十年。
这儿曾经藏过纪妃,现如今葬着同那女子血脉相连的人。
月色下,雪若芊一脸苍白,似乎对于即将知道的答案,惴惴不安。
拖出了那座棺木,三人跪在地上,先行三跪九叩之礼,而后焚香烧纸。雪若芊低低念着符咒,同山间的孤魂野鬼一一打过招呼,再走到棺木前。水晶棺下,那人的面目一点未变,满头的白发,闭目之间仍有未曾褪去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