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上,儿臣于故乡顿首以叩,遥祝父皇、母后康泰安好。
时离京五日有余,幼弟重伤却无大碍,望父皇、母后无多挂念,另吾妹玲珑亦在此地,儿臣必严加管束,不日一同返京。
现已查明,袭击凤阳五百余众者,皆当年白莲余孽,尽授首矣,奈何竟全死士之流而无一活口。
于山半涯洞现洪武大炮三门,其开花之弹丸威力无伦,雨夜且能轰爆,此我火器营尚不能及也,然此为失踪四门洪武大炮其三无错,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恳请父皇暂息雷霆以留口舌,此事不清则我大明将祸患重重,此事不清安能安民收土焉?
善火器而于军事者,纵观华夏只我大明哉,是如双人之利剑,得而能用之可杀敌于无匹,得而滥用者则害国害其民,祈父皇慎之。
吾幼弟朱顶者,儿臣观之虽不在父皇母后龙域凤霞之下,却丽质天成少而聪慧,尤以机巧恪物一途天赋异禀,先有沼气、风扇、马桶之安逸小道,今又献自行之辇可谓军中后勤开亘古之利器,此子假以时日必于国中堪皇天降圣之人望,有皇子如其斯者,此父皇母后之福也,我大明黎民之福也!
然请父皇恕儿臣惶恐怯懦,与幼弟朱顶者,话不过篇语不及点墨,竟被其煞气所稍摄,姑祖母之逝、雨夜之刺……“
马皇后有些疲惫的放下手中的信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长吁一口,对着为她按捏着肩膀的朱元璋幽幽说道:
“这孩子的杀心的确重了些,这些年,是皇家亏欠了他;重八啊,标儿说得对,就让他跟在标儿身边调教些年,或许我皇家又能出一个满腹经纶有本事的王爷。”
朱元璋未着龙袍,没穿绫绦,而是一身粗布麻衣,除了那一身浓郁的铁血气质,几乎与寻常家的老农无异,而他们现在所在的院子,也像极了一个温饱之家的茅草房,像极了当年朱元璋最落魄时候夫妻二人的那个破败小家。
“你这老婆子说的什么傻话,老太太对我像亲儿子一样,莫说九族,就是十族百族灭了都他姥姥的不多!
让什么老大调教,调教来调教去又多了一个满口之乎者也,杀个人都抖索的废物?
你现在的记性也真是越来越不能要了,都不记得那个孩子是不能封王的了?他连祖祠家谱的进不了啊。”
朱元璋顿了一顿,小心翼翼的抱住马皇后的后颈,缓缓的将她放躺在床上,又细心的为她平了平药茶枕头,动作之轻柔让人绝对想不到这双手曾经杀死过无数骄兵悍将。
马皇后好像真的很累了,在朱元璋将一张棉丝被轻轻盖在她身上之后,她的眼就有些沉重,随时都会睡去。
她抓住朱元璋准备抽离的手,艰难的睁开眼,柔声说道:
“少杀些人吧,这些年死的够多了。”
“毕竟是你的骨血,是老朱家的骨肉,当年的事儿,还有几个活人记得,且看看吧,别亏待了这孩子,不能给他江山,再不给他荣华富贵,怎么都说不过去。
况且,这孩子也有真本事,没有前两年凤阳递过来的那些家俬,我这两个冬夏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
“国事我就不掺合了,犯你忌讳。”
“少去些烟花柳巷吧,宫里的女人还不够你折腾的,总跑出去疯玩,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
朱元璋面带微笑的听着马皇后的唠叨,大手轻轻的拍在她的背上,就像哄一个不懂事儿的小闺女。
直到马皇后的唠叨停顿,鼻息间响起微微的鼾声,朱元璋才小心翼翼的调小风扇的风力,轻轻的合上柴门,走进了院子。
这就是大明第一任皇帝和皇后,一对患难多年的老夫老妻,一对似平凡却注定传唱千古的夫妇,他们之间相互信任,相互依赖,恩爱了一生,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几可掐指而过。
朱元璋不知道为了什么,今天的心思前所未有的细腻,感受到老妻距离离别自己的日子越来越近,眼角竟然有些湿意,于是他盯着在院子里静静等待的执笔太监愣愣出神,盯着那太监手里的那身锦袍静静发呆。
就在太监已经快被吓得尿裤子的时候,朱元璋终于又直起了有些缩瑟的腰杆,眼中的惆怅也全无踪影,恢复了朝臣眼中一个铁血大帝的神采。
“开宫门,去把徐达家的门给我砸了,把那个老货给我叫到宫里来!”
洪武十三年夏,凤阳镇遇五百匪徒袭击,恰太子南巡归乡祭祖,镇民方得幸免。帝震怒,连夜遣人宣魏国公徐达入宫责问,次日于朝堂之上敕令兵部调精锐入亲军都尉府,着毛骧组建训练锦衣卫……
朱顶并不知道因为他的原因,让声威赫赫抑或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提前两年被组建出来,他现在很烦,烦的无法维持那疯癫的心境,而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纠结当中。
他的行踪暴露,是因为最亲近的人出卖,他的怀疑、刘伯温和常遇春的怀疑没有错,留守凤阳人员的中的内鬼不仅仅只有一个影蛇统领,还有一个任谁都想不到的人。
小胖子朱举已经变的只是有些微胖,他就静静的跪在自己兄长的脚边,已经一天一夜,他受重伤的父亲也已经被严密的控制起来,她已经残了一条腿的母亲随时会被严刑拷打。
他在向一直以来自己以为的唯一一个全心效忠的人求情,从他懂事开始,一直被父母师长耳提面命,要效忠朱顶,可事到临头,他发现仍然割舍不掉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